晚商王权与神权的碰撞

1937年殷墟王陵遗址发掘现场殷墟是商王朝都邑,甲骨文称之为“大邑商”。1928年10月13日,当年繁华的都邑废弃3000余年后,董作宾带人在安阳小屯挖下一铲浮土,拉开了殷墟持续发掘的序幕。90年后,学界不分南北,隆重纪念殷墟,不仅仅因为它丰富的地下遗存,更因为它证实商王朝的存在,催生现代考古学在中国的发展,并成为世界遗产,让我们实现了与世界其他文明的对话。

在历史上,自古便有王权与神权之争。在欧洲,神权可以制约王权,在中国,则不然。从殷墟所出土的甲骨文资料来看,最早在晚商的时候,中国的君主便开始不听从“上帝”的控制。

早先的商朝君主,还是服从神权的,那时候可以说是“政教分离”。以成汤为例,在他统治期间,发生了连续四年的大旱。当时的人认为自然灾害的发生是君主的德政出了问题。于是成汤便询问了一下“贞人”,也就是国家专门的神职人员到底是怎么回事。“贞人”经过一番占卜,得出的结论和解决方案是“燎祭”。

什么意思呢?就是给上帝进献供品,并且点名要找人作为牺牲。在传说中,成汤可是个大善人啊,对禽兽尚且网开一面,更何况活生生的人。于是他决定牺牲自己,把自己当成供品进献上帝。在一番沐浴更衣之后,成汤走上了柴火堆,一边等着“贞人”点火,一边反思自己的过错,就在这时,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浇下了瓢泼大雨。

当然这只是个故事,但仔细想想,还是挺可怕的。当时“贞人”的权威很大,甚至能决定帝王的生死,大有神权凌驾于王权的势头。

后来,一个叫盘庚的君主出现了,他用自己的双手,将神权重重摔在了地上,使其在王权面前,再也不能翻身。

盘庚是成汤的十世孙,商朝的第二十位君主。他继位的时候,商朝尚处在“九世之乱”之中。“九世”指的是商朝的九个君主,仲丁、外壬、河亶甲、祖乙、祖辛、沃甲、祖丁、南庚、阳甲,在他们统治期间,连续发生王位纷争,又屡次迁都,造成王朝中衰、诸侯离叛,民不聊生。

阳甲死了之后,弟盘庚继承了王位。为了保住自己的王位,他决定利用迁都对权力进行重新安排。毕竟在老都城奄(今山东曲阜),哥哥的儿子和各种既得利益者盘根错节,阻力太大。他选定的地方叫做“殷”,也就是现在的河南安阳小屯,在当时的臣民看来,“殷”就是一个寸草不生的地方,大家都不想搬家。于是盘庚便求助于“巫觋”,也就是原先的“贞人”,看看上天的意思,没想到,占卜的结果也是“不吉”。三次占卜都说不应该迁都,显然这是神职人员与盘庚作对。

面对反对的声音,盘庚展现出了帝王的霸道。相对于龟甲,盘庚更相信手中的刀戈和兵马。他专门写了一封诏书,阐述了迁都的好处,“劝诫”臣民要听从君主的命令,就这样连吓带哄,最后迁都成功了,“巫觋”们的权力受到打压。

自从盘庚开了个头,后面的君主越来越不把神权放在眼里,尤其是武乙,更是上演了“射天”的闹剧。

历代帝王,多多少少都有些迷信思想,认为自己是天子,觉得自己管理的国家能否风调雨顺,需要看上天的安排。可武乙是无神论者,不信神,不信鬼。据说,武乙为了打击巫教势力,证明天神的无能和不存在,特意命人制作了一个精致的木偶,其相貌威严,颇为神异,当作天神,他约天神和他赌博,并命令臣子代替木偶,作为天神和他赌博。臣子害怕武乙,一直退让,直至大败,武乙指着木偶大笑道:“你既然为天神,怎么还会输给我,你如此不灵验,不配称为天神。”命侍卫们将木偶的衣冠剥去,痛打一顿。在场的神职人员吓得面色惨白,背后骂他无道。他又把一袋子牛羊血挂在高杆上,仰而射之,血呼啦啦洒下来,名曰“射天”,表示给上帝放放血。如今有个成语叫做“囊血射天”,比喻暴虐狂妄,犯上作乱,就是武乙留下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激怒了上天。一次,武乙在渭河平原上打猎。突然,晴天白日里,来了一道闪电,这样的霹雳可真让人奇怪。更奇怪的是,这个霹雳正好打中武乙。武乙当场触电身亡。武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一些学者专家据此认为,武乙遭雷劈的说法是一些巫师编造出来的,因为他天不怕地不怕,这让巫师心生嫉恨,所以造谣说他是遭到雷劈。根据后来人的研究,武乙其实是死于征伐西方部落的战斗中。武乙虽残暴,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无神论的先驱者,是一心想要打倒神权政治、倡导王权政治的先锋。神权政治和王权政治的一次交锋,表现了当时王权贵族和神权贵族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这在当时全社会都信奉宗教、天道意志、神权论的观念中,武乙的行为自然是被人“痛恨”的。

再后来,王权与神权的斗争更加激烈。武乙的孙子庙号为“帝乙”,这是历史上第一个称“帝”的王,帝乙死后,他的儿子即位,庙号为“帝辛”,也就是商纣王,这是商朝两个唯一称帝的“王”。

不仅如此,商汤的后代当权者们还把从前的子契、商汤这些早期先王捧上了天,称之为“下帝”,当上帝的副官(宾于上帝)。后来,取代了商朝的周朝君主干脆自称“周天子”,成为了昊天上帝的儿子,化己为神,至此,神权与王权完美地融为一体,其对王权的制约作用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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