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培美
那天,中元节。母亲打电话让我回去过节。其实,只知道春节、中秋节、端午节、母亲节、感恩节等节日的我,还真不知有这么一个节日。本来与朋友有约,但不忍拂老母亲的意,我还是先回了趟母亲家。
哥已经坐在客厅里了,正和母亲闲聊。
“给你爹坟头添土了吗?多烧些钱了吗?”
“嗯。”
“唉,一晃,你爹走了近二十年了。那块墓碑也该换换了,给你爹立块新碑吧。你爹生前节俭,走后还……”
母亲说不下去了,目光一片茫然。她一定是想到了和父亲相濡以沫的艰难岁月吧!进门后的我,兀自呆住了。关于父亲,那些不能忘也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啊,倏忽而至……
三岁时,一场持续不断的高烧,使我患上了严重的肺炎。当时那个年代,缺医少药,加之营养不良,病弱的我,几乎日日游走在生死边缘,常常命悬一线。看着整天病恹恹的我,母亲一筹莫展,除了流泪,还是流泪。迷信的奶奶,请了算命先生给我求签。算命先生装模作样掐指一算,说这个小女孩活不过五岁,命太短,且太硬。
听后,父亲眼睛红红的,几乎要喷出血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蹲到墙角,高大的身躯一点点矮下去,头,也深深地埋了下去。
为了挣钱养家,为了给我治病,父亲开始了他的生命苦旅。每天更加早出晚归,夜以继日地奔波操劳。
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衰弱下去,生命如风中浮萍,时时命在旦夕。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恰逢父亲外出十几里开会,我又突发高烧,生命再次游走在生死边缘。母亲几乎吓傻了,眼巴巴等奶奶拿主意。终于奶奶狠了狠心,用一床小棉被包了包奄奄一息的我,放在院子里的石磨盘下面,看看我这条幼小生命的造化,听凭老天爷处置了。
或许,真的是冥冥中的心灵感应吧,会未开完,父亲就连夜冒雨赶回了家。一进门就喊:“美儿呢?她没事吧?”母亲往奶奶身后躲了躲,奶奶阴沉着脸,一言未发。父亲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屋里屋外发疯似的找我。最后,绝望的父亲在院子里朝奶奶深深跪下了:“娘,求您把孩子还给我吧!在她没走之前,她是儿的心头肉啊……”最终,父亲抱回了我。整整一个晚上,父亲不停地为我全身擦拭,为我做着能够降温的一切。奇迹般地,我的烧退了。
对再次从鬼门关里夺回来的我,父亲更是百依百顺宠爱有加了。记得有一次,我看见邻居家一个女孩吃苹果,馋得直流口水,就跑回家,向正在灶台间为我熬药的父亲要苹果。父亲直了直腰,抬了一下手,忽然,我看到父亲流泪了。我吓坏了,哭着说:“爹,你不要哭,我不要苹果了,我不要了……”
而几天后,母亲忽然塞给我一个苹果,说父亲给我买的。迫不及待地,我张开嘴巴就要咬,忽然听到隔壁堂屋传来低低的叹息声和止不住的哭泣声。我轻轻走过去,与飞奔而出的妹妹撞了个满怀。妹妹边哭边喊:“你偏心眼,什么好东西都不给我吃,你不是我亲爹。”我看到,父亲怔怔地看着妹妹,身子竟然晃了晃。
隔那么多年,我依然清晰记得,父亲那悲怆的眼神,那痛楚的神情,那摇摇欲坠的身影。那一幕,像一张永不褪色的老照片,植根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根深蒂固。
长期的体力透支、营养不良,加上日日夜夜的担忧、焦虑,让坚强如山的父亲像那个秋天的一片叶子,迅速凋零了。我最终没吃那个苹果。母亲告诉我,为了让我吃上苹果,万般无奈之下,原本就虚弱不堪的父亲,竟然背着家人去卖血。那苹果于我,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红,那是父亲的血在烧。
也许,是父亲虔诚的爱,感动了上苍。我一天天长大了。而父亲,曾经伟岸的身躯却已不再挺拔,曾经明亮的眼神已经日渐黯淡。原本就不健壮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了。无数个寂寥的长夜里,我听见父亲那“吭吭”的咳嗽声,传得很远很远;我看见父亲缓缓披衣下床,一次次为我掖藏被角,瘦弱粗糙的手,一遍遍拂过我光滑的脸庞。泪,总像绝堤的水,汹涌呼啸而来。
父亲啊,我不长大,您不能老去。父亲啊,倘若有来生,我想寻找那传说中的蔓珠沙华,让鲜红的彼岸花带我回到过去,回到前生。或许,在那里,我们还是相依为命的父女。可能是您给了我太多太多的爱,我依旧刻骨难忘您怀抱的温度……
(作者单位:曲阜师范大学附属实验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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