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道扬在青岛：抒写首席林务官的传奇

凌道扬，作为中国著名的林学家、农学家、教育家，其人生旅途的重要时期是在青岛度过的。1922—1928年，凌道扬偕发妻陈英梅及长子凌宏璋、长女凌佩芬在青岛工作和生活了6年。

其间，陈英梅任青岛私立文德女子中学的体育教师，凌道扬夫妇在青岛生育了次女凌佩馨、次子凌宏琛。凌家在青岛的生活十分惬意，凌道扬在福山支路租地建有寓所，并与康有为比邻而居。凌道扬本人在《自传》中说：“青岛时期是我生命中的黄金时代。 ”

青岛回归接管岛城林业

凌道扬，1888年12月18日出生于广东宝安县布吉村丰和墟（今深圳市龙岗区布吉街道）一个信仰耶稣的家庭。

少年凌道扬“无间东西”，在四书五经之外广泛地接触西学。由于家庭生计困难，凌道扬10岁那年远渡重洋在檀香山农场当童工，1900年返回故乡后入读上海圣约翰书院。1909年凌道扬甫一毕业，就被北京八旗学校聘为英语教师。次年，凌道扬陪同两位清室贵胄子弟赴美国麻省农学院习农科。虽是陪读生身份，但他却在获农学学士学位后成功考入耶鲁大学深造，并于1914年获林学硕士学位，成为中国获取该学位的第一人。归国后，凌道扬有感于旧中国林业不振、灾荒频繁的现实，投身《森林法》的拟定工作。1915年他联络中外林学家上书北洋政府，倡导设立中国“植树节”。 1917年，凌道扬参与孙中山《建国方略》一书《实业计划》林政部分的起草。1919年凌道扬任山东省省长公署顾问，特别是次年3月出任山东林务专员，并于1922年9月完成的《论青岛之森林》一文，为他莅临青岛做了准备。

1922年12月，中国政府收回青岛主权，凌道扬出任中日“鲁案”善后督办林务委员，直接介入与日方的交涉。日本谈判代表提出中方补偿林木损失费折合银圆360706.97元，中方据理力争将其核定为151339元，不足日本要价的42%。后以日本在青岛8年所获盐利相抵，达成互不赔偿之协议，为完整地收回青岛主权争取了主动。

胶澳商埠督办公署成立时，设林务局和农事试验场，分掌青岛农林两业，凌道扬被任命为林务局局长。由于政府机构改革，1923年3月林务局和农事试验场合并，改成农林事务所，凌道扬就任所长。凌道扬执掌青岛农林事务后，在原德治日理的基础上，全面规划了青岛林业管理与发展之路。凌道扬上任伊始设造林、农事、树艺、管理四科，1924年1月又改组为技术、事务两个组别。 5月，凌道扬主持制定了《水源涵养林规则》《民有林监督取缔规则》《行道树保护规则》等一系列加强和保护园林绿化的规章。为了扩大造林面积，凌道扬恢复了李村苗圃，每年植树节前无偿分给乡民种植。据载，1923年青岛全市造林228.6亩，植树132330株；1924年造林109.83亩，植树125900株。同时，凌道扬编练林警队，组织40名林业警察巡查保护森林。据悉，凌道扬对寓青日本木材商唆使日本浪人盗伐树木的制裁毫不留情，曾组织林警抓捕了50多人。日本驻青岛总领事森安三郎不得不出面协调、具保。

凌道扬在青岛发展林业的功绩，上海的《申报》曾撰文报道称：“青岛督办统治之下，比较未退步者，要算农林事务所。日在整理开拓之中，所有保护林业规则及分区等均已重新更订。据闻自接收以来，日人之来伐木者拘捕五十余人之多。近该管所长与日领事交涉以后，若辈已不敢尝试。所长凌道扬氏，一林业专家也。足见无论何事，非有专门人才不力，况既非专家而又懒惰乎？ ”

规划青岛公园旅游资源

凌道扬对青岛农林事业的最大贡献，是丰富和发展了面向公众开放的公园模式，为青岛规划生成了城市风光旅游胜地和疗养业。

青岛的城市园林建设，始于德国租借地时期。德国殖民者为改善环境、营造景致，从欧陆和日本等地引进树种和花卉，在太平山上开辟苗圃，到1913年进行了总数达650个树种的大规模试种试验。 1914年日占青岛后，森林公园改称旭公园，日本人大批栽植了樱花，包括单樱及八重樱（双樱），成为游人闲暇时的游憩之地。凌道扬接手的胶澳商埠林务局，就是这样一个历经25年殖民充斥着德、日两种不同风格的公园体系。应当说，凌道扬在增进对西方公园制度的理解中，借助青岛的历史转型找到了应对的灵感和力量。

首先，凌道扬对青岛第一公园（今中山公园）进行了合理改造，形成借山势造景的层次感。在保留原德、日治园景致的基础上，凌道扬将第一公园分为6个不同的区域。第一区是公园的入口，借助太平山山溪形成的湖泽“小西湖”，湖中设中国风格的亭榭，曲桥相通，四周垂柳。第二区是湖上游的溪谷，由赤松、刺槐混合而成。第三区由樱花大道和游乐场构成，将日占时期的熊笼、禽笼进行了维修，奠定了后期动物园的雏形。第四和第五区分别为果园、玉兰等木本植物区域，第六区则为瀑布密林。这六个区域功能差别显著，较好地满足了不同游客的旨趣。

其次，凌道扬对几处殖民性公园进行了重塑定型，凸显了公园的公共属性。德租时期在贮水山东南麓、青岛山以北辟有占地1.47万平方米专供德军操练后休息的园地，日占青岛后将其命名为“若鹤公园”。1923年凌道扬将其改称第二公园，增加了园内植物和设施。凌道扬排序的第三公园位于上海路、聊城路之间，这块德租时期尚未开发的城市绿地，日占时在其东谷地建起“新町公园”。青岛火车站前广场日占时称“千叶公园”，被编列为第五公园。由观海山通往青岛湾的一条自然冲沟，日占时期称“大村公园”，凌道扬将其列为第六公园。在凌道扬的公园建设规划中，1923年于中山路、河南路、肥城路和曲阜路间修建的青岛第四公园颇具人气，面积虽只有5500平方米，却是一片比较方正的街心公园。

再次，凌道扬的城市绿化注意力进一步扩展到青岛行道树和园林树的规划上来。 1924年随着197条道路的重新命名，凌道扬为62条道路配植不同风格的行道树6958株。如植无刺槐于广西路、兰山路，植刺槐于太平路、常州路，植银杏间杂悬铃木（法国梧桐）于湖南路、江苏路，植白杨树于辽宁路，栽植墙树于蒙阴路、安徽路等。结合青岛空气湿润、雨量适中的气候特点，凌道扬实施山头绿化。德租时期的“抛球山”和日占时易名的“八幡山”，凌道扬在山顶修建观海台，得名“观海山”。 1923年将当年德军刻制帝国鹰徽占领纪念碑的“华兹马克山”、经日军改名的“神尾山”，正式定名为“信号山”，并铲除了纪念碑等殖民主义痕迹，取代以黑松、刺槐、紫穗槐等树木。

事实上，1929年南京国民政府接管青岛之前，青岛已具有城市公园、纪念地、风景路、休闲地等概念，公众的绿化意识和对公园、公共绿地的认识远远超过其他城市，由此足见凌道扬功不可没。

献身教育学术和社会事业

对于凌道扬在青岛的教育业绩，学界和坊间较多关注他曾受聘1924年创办的私立青岛大学。凌道扬教授逻辑学，他的胞弟凌达扬教授外语，兄弟二人成为私立青大教职员中具有留美经历教师的佼佼者。其实，凌道扬对青岛教育实质性的贡献，主要集中在林业技术人才的培养方面。

凌道扬始终秉持治林与育人相结合的观点，他的林学思想生成于孜孜的林学教育中。 1916年10月凌道扬出版的首部著作《森林学大意》，即是一本适用于初级农业职业学校的教科书。为了培育青岛造林人才，1923年9月凌道扬在崂山九水庵林场创设了一所林内义务小学，校舍占地3.15亩，有房舍19间，教职工8名。凌道扬为其开设的课程包括社会、算术、国语、自然、形象艺术、工用艺术等9门，并实行弹性学制：一年级春季始业，二、三年级秋季始业，各年级每周授课时间分别为18、20、24课时。这种适宜城郊儿童就学的学校，在1924年春就招收了7-17岁学生59名。随着生源的不断扩大和年级的增高，凌道扬计划以李村农事试验场为基础，筹建一所边学习、边实习的职业中学，开设农艺、园艺、畜牧三个专业。此外，凌道扬每年利用暑假接纳全国各地高校的学生实习。 1925年清华大学编印的第349期《清华周刊》，赫然刊登了一篇题为《凌道扬先生所办之胶澳农林试验场每年暑假均有同学前去实习》的报道。

1925年7月，凌道扬卸任青岛农林事务所所长，但他对青岛林业学校的建设仍萦挂于心。 1929年凌道扬致函国民政府教育部，提议在青岛设置林业专门学校，农矿部《农矿公报》第15期刊载《批凌道扬据呈请将林业专门学校设在青岛已转咨教育部酌办文》。凌道扬还在1929年9月全国林政会议上，与高秉坊等联合提出“拟划青岛林区为国有模范林区，并在该区内设立森林专门学校”的提案。离开青岛后，凌道扬于1930年9月以中华林学会的名义呼请教育部在小学教科书中增加森林知识的内容。他还向考试院院长戴季陶建议，在考试委员会中增设森林组。凌道扬这些振兴林业教育的主张举世孜孜，对青岛乃至中国近现代林业的发展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

凌道扬的主要学术著作都在青岛出版。1924年，青岛农林事务所梓行了凌道扬的《中国水灾根本救治法》和《青岛农业状况》两本著作。1925年8月，凌道扬的《中国农业之经济观》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他在序文下面署明：“中华民国十四年五月宝安凌道扬于青岛。”凌道扬在青岛工作和生活的6年中至少完成了三部著作，占他一生十部著述的十分之三。

1924年2月，青岛观象台台长蒋丙然等人发起成立中国气象学会，凌道扬给予热情支持。他在10月召开的成立大会上，与竺可桢、高平子等6人被选为理事，同时他又是9名编辑委员之一。 1925年9月中国气象学会在青岛召开第二届年会时，凌道扬与竺可桢、翁文灏等12人再次当选理事，他的名字还出现在1927年10月中国气象学会第四届理事会16名理事的名单上。

即使离开青岛后，凌道扬也经常应邀来青出席学术会议。 1930年8月中国科学社假国立青岛大学召开第15次年会，凌道扬与杨振声、何思源、蒋丙然、宋春舫等7人被推为筹委会委员。中国科学社年会刚刚落幕，凌道扬又出席了8月22—26日中华农学会在青岛召开的第13届年会，并在开幕式上发表了演讲。作为青岛农林事业本土化的开拓者，凌道扬自然有一种东道主的荣耀。

此外，凌道扬还活跃在青岛体育和新闻等社会领域。1923年，美国商会会长亚当斯联络寓青的中外名流，发起成立相当于国际奥林匹克运动地方组织的青岛万国体育总会。其董事会共11人，包括滋美满、士大贵、尤里甫、片山亥六，以及青岛的凌道扬、丁敬臣、何永生、王宝忱、张絅伯等。 1924年6月青岛万国体育总会经胶澳商埠督办公署批准，特许租用汇泉赛马场和附属设备，为期20年。

1924年9月，凌道扬还与高秉坊买下英文报纸《青岛晨报》的资产，创办了《青岛时报》。这份青岛近现代具有代表性的报章，分中文和英文两个版，中文日报称《青岛时报》，英文版称《青岛泰晤士报》，由凌道扬胞弟凌达扬任主笔。

1926年凌道扬参与创办青岛狮子会。狮子会作为国际慈善组织于1917年在美国创建，其宗旨是向社会提供各种服务，不涉及政治、宗教、国界和种族。 1926年狮子会传入中国，天津和青岛是最先成立狮子会的城市。比之天津狮子会，青岛狮子会更具国际性，以外籍人员居多，中国籍会员仅有10余位。此外，凌道扬还任基督教青岛青年会总干事，据说他在青岛还建有酒厂和一座名叫海滨大厦的豪华旅馆。

与康有为比邻而居

凌道扬的青岛寓所与康有为宅比邻，他们同为广东同邑，自然多了一些交往，凌道扬为康有为的“天游园”布置林木花卉。但是，凌道扬寓青时期建造的私邸其具体位置一直没有定论。有研究材料提出，可能位于青岛福山支路8号。

为考证凌道扬青岛寓所的准确位置，青岛市南区有关部门从市档案馆和城建档案馆相关史料中反复查阅、交叉印证，终于有了较大发现。在胶澳商埠史料中保存着两份领租福山路官地的凭照，一份是《凌道扬承租福山路官地租照》，另一份是《刘慰生承租福山路官地租照》。这两份文件显示，1925年2月17日凌道扬承租了福山路（即现在的福山支路路段）官地一处，面积为637.227方步，租期30年，拟建住宅一处。该地块于是年12月18日租给了刘慰生，即凌道扬的妹夫。凌道扬之所以改用妹夫之名承租建房，据其长子凌宏璋称，“大概是出于担心军阀迫害的考虑，父亲先是把房产登记在我的姑父刘慰生（恩霖）的名下”。由此可以判断，凌道扬1925年以其妹夫刘慰生名义在福山路承租了官地一处，位于康有为“天游园”的西南侧。

另一份佐证材料，来自青岛城建档案馆20世纪20年代福山路建筑卷宗。 1926年刘慰生《呈拟于福山路建筑楼房请批示》档案显示，刘慰生拟在其承租的福山路地块上建造一栋两层的 “砖造楼房”。 1926年4月胶澳商埠局准许其施工，6月28日竣工，并经过验收。根据以上史料线索可以确定，刘慰生1926年在福山路建设的“砖造楼房”即为凌道扬在青期间建造寓所之地。根据设计图和官地位置图，后经多次实地查看，发现福山支路4号建筑造型与设计图的门窗位置、侧面图、尺寸等基本相符，位置与官地图描述一致，基本可以确定：1926年以刘慰生名义申请建造的凌道扬在青寓所，即现在的福山支路4号建筑，而非福山支路8号。

1993年8月2日，凌道扬病逝于美国，用中国人的纪年方式，这一年他10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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