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允岭
改革开放的春风解冻的不仅仅是微山湖的湖面,还有湖区百姓的精神面貌和思想观念。人们终于可以发挥一己所长,随心所欲、快快乐乐地做生意,甚至可以做美梦、实现美梦了——例如“憨小子”财色双收的三八二十三。
微山湖东畔,有条小河,叫水羊河。按湖人的称谓,公羊叫羯子,母羊叫水羊。水羊温柔,洁净,歌声朗亮,模样鲜亮,清亮的小河以其冠名,再妥贴不过。河上有一石桥,桥两端各有几株垂柳,再婀娜不过。桥南柳下,支一豆腐摊儿。卖豆腐的女子,名叫水妹儿,看那如豆腐粉嫩的脸儿,如柳丝飘柔的长发,如河水流淌的话声,真是个水做的妹儿,再迷人不过。水妹儿会唱豆腐歌谣,有江南姥姥的蛮音儿:
“咕碌碌,咕碌碌,
推起石磨磨豆腐。
价钱小,营养足,
吃肉莫如吃豆腐……”
可人的小水羊模样,再以小水羊的奶音唱歌,早把人唱出馋虫。银刀儿嚓嚓响起,银块儿一方方打去,随着戏笑,到各家油锅里镶金边儿。一支完整的曲儿,从序奏到尾声,美妙无比。但是,杂音来自桥北的柳下,随着一口憨粗的歌起,柳荫里又支起一方豆腐摊儿。一个脸黑得油亮、牙白得出奇的憨壮小子,敲响了豆腐刀儿:
“钢刀打,油锅煎,
煎得个豆腐镶金边。
吃到个嘴里喷喷鲜,
不买豆腐真是憨……”
憨小子唱人憨,反讽的意味深长。下田收工的人们围拢过来,逗他多唱几支憨歌,这憨牛儿随口又唱:
“十七十八月黑头,
黑两口儿打黑豆。
一场黑豆没打完,
黑妮儿养出个黑丫头,
黑丫头长大磨豆豆……”
“唱完黑,再唱个憨的!”好事者逗他,他随机应道:“俺再憨,也知道三八二十三……”奸狡人接腔:“八毛钱一斤的豆腐,我买三斤,正好三八二十三!”
那憨牛也不搭话,随手打了豆腐,收两块三毛现钱。贪便宜者随上了,一人买了三斤,皆是三八二十三的算术。从众者更多,两板儿豆腐竟在片刻卖完。如此接连几日,竟叫憨牛抢了风头。
桥南的水妹儿绝不服气,她的花枝招展、温口善面连同迷人的歌谣,仍是致胜的法宝,她不需降格以求,降价而售。她心中所要维护的,不仅仅是一毛八分的小钱,身份与牌价不容侵犯:
“哥哥嫂嫂享口福,
真金买得银豆腐。
嫂子吃了长嫩肉哟!
哥哥吃了长筋骨……”
还有更妙的笑话,不卑不亢,不荤不素,不是卖两个豆腐使完的本事!但是,那黑黑的憨牛能与她比肩,心中的委屈说不出来。终于有一天,傍晚的太阳把憨牛的影子抛到桥南的时候,水妹儿阴风阳气地骂街了:
“大路朝天各半边,
何必挤在窄桥前。
街前巷后人如潮,
公平交易是祖传……”
憨牛愣在那里,周边又绝无人影儿,水妹又唱:
“男人做事要阳刚,
亲兄亲弟明算账。
你不单数学不‘瓦解’,
算术也不像个样!”
太阳很红,憨牛的脸也映成那般模样。娃儿那般地踟躇着,没鼻子没脸地蹭过桥南。然而,她像霞光灼亮看不清的脸儿,却在瞬间里转向东南。那拤着腰的双肘,像粉嫩的莲藕儿。他无端地羞愧着,却确实说不清,为什么会挤到桥头卖豆腐。但是,这三八二十三的糊涂账,决不是为抢生意!
他突然唱起了奶奶或姥姥教会的歌儿,憨声牛气,似和水妹或自己的命运赌气、赌博:
“乡亲邻里处千年,
屋搭山来地连边。
鱼肉炖烂不出锅呀!
糊涂账还要算万年……”
在这样的一刻里,水妹儿似得到了神示,能看见晚霞里有仙子跳舞,能感觉到作歌、唱歌者都是圣贤。嗨!这么大的个人儿,不是读过《论语》里“德不孤、必有邻”么?不是知道数学里也有个模糊概念吗?她朝憨牛轻笑了一下,那憨牛也就恣上了天,说出了一大段他本来说不出的话。
在他只顾说话的时刻,她偷偷审视着这个对手,发现他的牙齿洁净闪亮,小胡子粗黑茁壮,他的嗓音温厚磁性,而那双黑多白少的亮眼,发出的是渔鹰眼才有的光芒。他站在地上,像一棵生根的槐树,白白的衬衣仿佛飘出槐花的清香……后来,水妹的豆腐摊儿与他合到了一起。再后来,她竟然发现,他能悟透人间的好多事儿,包括那些貌似神秘的说不出、理不清、算不准、也不需算准的女人的那些三八二十三的事儿。
《济宁晚报》“鲁艺”文学专版暨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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