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风景的天台

来源:柳州晚报 2018-12-22 11:51 https://www.yybnet.net/

存钱筒

讲述人：郑泉柯，男，35岁，广告策划

作者：存钱筒

配图：蒙美旺

我家楼上有个大大的天台。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这天台让老妹尖叫，一直摇着我的手臂大喊，哥，天台、天台呀！因为这个天台，因为妹夫赞助的十万块钱，我买下了这两层楼。

说得我好像大地主一样，其实不过是一套楼中楼的四居室，爹妈给了一半的钱，妹夫又赞助了四分之一，我把口袋翻个个儿，凑足余下的四分之一，这房子就成了我的婚房，也意味着我得全权负责爹妈的晚年生活了。

我喜欢在天台上待着。

清晨，我妈在天台上打太极拳，下午儿子从幼儿园回来，在天台上跳绳玩皮球，对阿灿喊：妈咪，你老公的内裤被风吹下地了——接着我爸拎了淘米水上来浇花，阿灿也来喂鸟。

晚饭后，天台安静了。我点燃一支烟，向对面四楼的阳台吐出一串烟圈。屋檐下的灯光刚好罩住了烟圈，成了一串光圈，向对面阳台里黑漆漆的落地窗飘过去，游游荡荡……屋里阿灿在大声训斥儿子，她的儿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楼下我妈打翻了桶，哐啷啷响。我爸大声喊：老太婆，你轻点行不行？对面四楼阳台里的灯亮了，我条件反射缩回伸在栏杆外的手，手上的烟火星乱散，差点把自己烫了。

我仍盯着对面的阳台，希望落地窗的窗帘能拉开，可是没有。有个人影在窗帘后来回走了一下，消失了。我转身，有冲下楼再上对面楼去敲门的冲动。但最终，只是回到屋里对阿灿说：你别吼这么大声，才幼儿园中班，用不着认识这么多字；又对儿子说：不着急，慢慢来，学过的字不记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习的态度要认真负责。

第一次见阿灿，就感觉人如其名，清凉又灿烂。她说：叫我阿灿吧，我姓梁，我不喜欢这个姓，总让我联想到梁山好汉，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坏蛋。那时她是公司分给我的实习生，刚满二十，高职还没毕业。

我手把手教她做策划，把她带出师门。她要专升本，我只好等。等她升完本，送她到深圳实习，既不敢表白也不愿放手，又只能提心吊胆地等。等她找到本地的工作回来了，帮她度过实习期后，我弱弱地试探：你实习期通过了，还想要什么？她扭头，好看的杏眼盯着我，眨一下眼，长长的睫毛一扇，下眼睑扇出一双阴影：你在等我吗？等我谈恋爱还是结婚。我一口痰把自己噎住了，咳了半天，再四外张望了一会，才看着她说：我三十了，你也快二十三了，你觉得我们应该先谈恋爱呢还是直接结婚好。她没答话，一直微笑，然后凑过来，在我脸上啄了一下，轻轻地说：已经在恋爱了，再等一年，满二十三岁了我就嫁给你。

后来的几年，我一直记得她脸蛋红红地说“满二十三岁了我就嫁给你”时清亮的眼神，以及想起那轻轻的一啄时，脸上仍是麻酥酥的。

“老夫疼少妻”在我听来，是上个世纪的传说。

阿灿特别独立，不需要我疼。我后来相信了，以前我对她的帮助，在她眼里是给我机会，并且我也相信，不仅离了我，离了谁她都能活得好好的。工作两年就开始一路晋升，怀着孩子还熬夜加班。也奇怪，生出来的儿子白白胖胖健健康康。月子里请月嫂，我做甩手爸爸。孩子四个月，她要上班了，又请保姆。她找来的保姆，不仅把儿子带得好，还把我耳聋又迟钝的老妈也顺带服侍了，工钱还是阿灿付的，直到儿子三岁上幼儿园，我都不知道请这个保姆花了多少钱，也不知道阿灿挣了多少钱，买了车接送儿子还把房子装修了。现在不仅儿子一回家就问：妈咪呢？就连我爸要去农贸市场我妈要去医院，都说：还是叫阿灿去吧。

渐渐地，我在这个家里没了存在感，想听实话吗？两个字：失落！

这是80后和90后碰撞的结果吗？

晚饭后没事我开车出去溜，车里林志炫煽情地唱：我开车听音乐/漫无目的地转/看街灯都亮了/一盏接着一盏/像为我计算内心深处的孤单……

回到小区停车位已经所剩无几，找到个狭小的车位我见缝插针插了进去，车还没停稳，副驾的后视镜就被边上的车门撞裂了。车里挤出个女子，轻轻敲我的窗。我摇下车窗，女子的几缕卷发先垂了进来，然后温柔的声音飘了进来：真对不起，一下没注意撞坏你的后视镜了，要赔吗？夜里光线暗，我看不清她的脸，但那柔美的声线已经让我陶醉。她又轻敲了一下车窗：先生！我回过神来说：哦，没关系，这个车位太窄，是我自己硬挤进来的，回头我自己拿去修好了。

我们推来推去，最后她作罢，一再说：真是对不起了。她把垂下来的卷发甩到身后，高跟鞋“嘚！嘚！嘚！”，走了。我跟在她身后，她不断回头看我，尽管光线暗，但我还是看得出她脸上渐渐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惊慌。我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起了玩心，想看看她到底会怎样。她走快我也快，她慢我也慢。一直到她想快速冲进我家对面楼时，才叫住她：嘿！美女，你想多了！我住你前面这栋的6楼，我们是邻居。她停下来，回头对我笑了笑说：哦，我住4楼。

我就这样认识了谭锦婷。

锦婷是名副其实的白富美，虽然不是家里有矿，却也殷实到陪嫁都是房和车的了。可惜她短暂的婚史还没维持到进新房就结束了。

锦婷让我着迷。她既有熟女的稳重，又有少妇的妩媚。她有工作，不完全靠家里生活，独立，但不好强，会示弱，会撒娇。我们同是80后，共同的话题更多。

她和阿灿不一样，阿灿强势，马不停蹄为明天的美好生活而奋斗，锦婷只活在当下，每一天都过得那么轻松愉快。

锦婷常住娘家，偶尔到这套没做成婚房的房子里来住上一两天，她说得让这房子有人气。她的家装饰得极有格调，地中海风格，门窗全是圆顶的，蓝白相间的色调让人心里永远有一大片蓝天白云的空间。

她喜欢蜷在沙发前白色绒绒的地毯上看电视、听音乐，像只猫。我真的无法抵挡锦婷身上散发出种种女人的魅力。虽然是富二代，她却会做饭，还会各种烘焙的小点心。会泡茶、煮咖啡，把咖啡从她的嘴里喂到我的嘴里。

我想我是疯了。

也许她在玩？但是玩得很有规矩。她家房子多，我们有别的去处。她从不问我家里的事，也从不问我爱不爱她。

有一次，我抱着儿子在天台上看她家，她刚好站在阳台上也看过来，而阿灿又出来搂着我和儿子，我斜眼瞄了她一下，她在笑……我该怎么形容呢？会心的笑？好像只能这么说了。她竟然没有一丝的妒忌或者别的什么想法？太不正常了。可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家里有老又有小，我不敢做夜不归宿的事，只是半夜回家的次数多了。阿灿倒没说什么，倒是老爸老妈问了我好几次：最近这么忙啊？老板是不是给你加工资了？我支吾一下搪塞过去。

我对锦婷说：我不能再这么晚回去了，家里人过问了。她缩在我怀里幽幽地说：房子再多再大，没有男人总不能算是家。

认识快一年了，这算是给了我一记重锤，比起问我爱不爱她，杀伤力可谓直中要害。我知道她要什么，她需要陪伴，要个男人来宠爱她，来分享她的生活她的快乐，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