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虎 ——— 中国大蒜行业内幕揭秘

赵德发

这个指数有日指数、周指数、月指数。从指数走势图看，线条起起落落，某些时期还上下蹿动，画出了一个个骇人的利齿。这样的走势图，就只差配上老虎的啸声作画外音了。

但愿这头白老虎能被调伏，让骇人的利齿在走势图上慢慢消失，让那些线条呈平缓柔和之态，给蒜农、蒜商和广大消费者以持久的稳定感。

最后，我想讲几个故事。

第一个，是金乡县出租车司机张传立的故事。

2012年12月下旬，我在金乡采访。有一天下午想到南店子街转一转，就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我在路上问司机，做没做大蒜生意，他说，做。听他这么说，我决定取消原来计划，和他谈谈。我说：“我想写一本关于大蒜市场的书，你能不能找个地方停下车，咱们说说话。耽误了你的生意，我会补偿你的。”他点头答应，就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街边停下。

那个下午，在透过车窗照射进来的冬日阳光里，他向我讲了好多好多。

他叫张传立，做过煤炭生意，办过加油站，后来与人合伙开了一家蒜干厂，就是把大蒜切成片烘干。这种蒜干厂，过去在大蒜产区有很多，因为污染严重，后来大多被政府关掉。张传立与人合伙开的厂子干了十来年，也落了这么个下场，此后他只好开起了出租车，有时也做大蒜生意。

说起大蒜行情，他说：“今年是最难做的一年，百分之八十的人赔，百分之十的人平，百分之十的人赚。”

他问：“那你是赔了还是赚了？”

他憨厚地笑了笑：“赚了。”

他向我讲，5月底，他和四个人合伙，一人出50万，一共集资200万收新蒜。另外三个人，有“上班的”，有做生意的。他出的50万，其中一部分是借来的。金乡的新蒜刚下来时，蒜价天天涨，可是越涨，蒜农越是不卖，都想卖上更高的价钱。他们几个商议了一下，就去河南中牟收湿蒜，一斤花一块多钱。拉回来晒干，一斤晒成七两，装好袋子待售。这个时候蒜价还在涨，但他们不动心，以每斤2.6元的价格卖掉。之后又买，又卖，最高卖到4元多一斤。等到7月中旬蒜价突然大跌，他们已经收兵不干了。四个伙计算账，分钱，一人分到手18万多。

我点头道：“你们真会做生意。”

张传立说：“其实，做生意的道理很简单，就是不能太贪，见好就收。”

那天下午，张师傅还向我讲了大蒜行业的好多事情和他的人生理念。他说，他这人想得很开。同样是跑出租，别人一年能跑到21万公里，黑白两班倒的能跑到28万，他一年只跑了12万。他不像别人那么拼命，都是早晨七八点钟出来，傍晚回家。“挣钱，不就是为了更好的享受生活吗？”他这样说。

张传立还给自家收入如何处置设定了比例：如果挣100元的话，孝敬父母花10-15元，教育孩子花20-25元，亲友来往花30元，给自己留下20-30元。

这个比例，在他看来，是一个“黄金比例”。他说：“这么一分，咱心里踏实。”

最后他告诉我一件事：他做大蒜赚了18万，做圆葱却赔了10万。我问为什么赔了，他说，菜农为了增加圆葱分量，收菜前浇了一水，结果存到库里，菜心都烂了。

说这件事时，张传立还是轻描淡写，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结束谈话时，我看看手机，时间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我让他送回宾馆，下车时给了他50元钱。他不要，我坚持让他收下。

回到日照，我每当想起张传立的笑容，想起在出租车里感受到的冬日阳光，心里都充溢着一团温暖。

我认为，张传立虽是一位普通人，但他懂得人生三昧，心态平和，处事理智，简直像一位开悟的禅僧了。

与他相比，当今怀揣一颗贪心的人太多太多。著名企业家、海尔集团领导人张瑞敏曾痛心地批判一些人的心态：你跟他说任何的生意，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挣不挣钱”，你说“挣钱”，他马上就问第二个问题“容易不容易”，你说“容易”，这时他跟着就问第三个问题“快不快”，你说“快”，这时他就说“好，我做！”张瑞敏讲到这里气愤地说：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又挣钱，又容易，又快的”？没有。即使有，也轮不到我们。

在大蒜行业，贪欲更是甚嚣尘上。由于“蒜你狠”、“蒜你贱”的轮回，由于电子盘的以小搏大，某些人只想让自己快挣钱、挣大钱。而且，某些蒜商挣了钱，也没能让自己进入更高的境界，大家在一起只是比车子，比房子，比情人。我听一个人讲，一位蒜商看中了一位美女，跟别人说，能跟她睡上一觉，就是花二百万他也愿意。

即便一些普通的蒜农、蒜贩子，也常常因为贪心太重，让自己吃了苦头。面对时涨时跌的蒜价，许多人都想在涨跌之间把钱赚到极致。就像在股市上一样，总想在最低点买入，在最高点卖出，这样往往错失良机，赔了大钱。

（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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