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的蜕变

韦耀武

四十年前，我在嘉祥县郊区一个集体小学上学，学校的老师都来自本乡本土，尽管那时候也有要求，老师上课需要用普通话，但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基本都是本地高中或初中毕业后，就被安排来学校代课的，没有一个正规的科班老师，老师们上课说的是本地方言。

读初中去了镇上，镇上的老师也是说方言。初二那年暑假，学校补课，有个从镇中学考入师范大学的学生回母校，即兴给我们上了一节课。他虽然大学还没毕业，但给我们讲课用的却是普通话，他的普通话听起来就像收音机里面的播音员。那堂课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使我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学好普通话。

想学好普通话却不容易，没有老师教是其次，主要是身处在方言的大语境下，单单一个人说普通话，不仅说不好，甚至还招来身边人的非议和嘲笑。

上世纪八十年代，外地一支施工队来家乡架桥，队伍中有个帅帅的小伙子，说一口圆润的普通话。小伙子的嗓音有磁性，让20岁的表姐入了迷，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他。恋爱了一段时间，表姐去了一趟小伙子家乡。一到小伙子那儿，表姐感觉就像到了一个陌生世界。小伙子说好听的普通话，而他的家乡方言，表姐竟然一个字都听不懂，而表姐那一口浓重的方言，小伙子的家人也一个字都听不懂。表姐和小伙子的家人，没了小伙子“翻译”，完全无法交流。小伙子试着教表姐他们的方言，表姐学了几天，学不会，没了信心，这段感情因语言的障碍，最终不了了之。

那以后，表姐学说起了普通话，她每天拿着个收音机，跟着学，和乡亲们说话时，也咬着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蹦普通话。表姐的这一行动引起了轩然大波，就像路遥的小说《人生》中，刘巧珍在家门口刷牙，引来一村人围观和嘲讽一样，对表姐的各种谩骂、指责，不绝于耳。舅妈承受不了，哭着求表姐，表姐的普通话被流言蜚语扼杀。

进入新世纪，家乡说普通话的人们越来越多，学校的课堂上早已经听不到方言了。在外学习工作的年轻人回家乡说的是普通话，连一些老年人也在学说普通话。前段时间回老家见到表姐，表姐的普通话已堪称纯熟，而且当年求着表姐别再说普通话的舅妈，也在表姐的帮助下练习着普通话。问起原因，舅妈说，两个表弟都在外面工作，表弟媳也都是外地的，每一次他们回来，都说着普通话，就连舅妈的小孙子都说的普通话。舅妈一人说方言，表弟媳和她的小孙子都听不懂。好几次，小孙子听着舅妈说话，止不住说，奶奶，我听你说话就感觉你好像是外国人似的，舅妈尴尬极了，便也学起了普通话。家乡许多学普通话的老年人都和舅妈的情况相似。

改革开放打破了户籍藩篱，使人口能够自由流动和迁徙，从而也使普通话得以迅速普及和推广，现如今的年轻人，几乎没有不会说和不说普通话的。过去在他乡，听到乡音能够认识到老乡，现在仅从话音上基本难以再判断出是否是自己的同乡。方言的蜕变，是时代的进步，是人们思想观念的转变，也是改革开放40年给人们生活带来巨变的缩影。

《济宁晚报》“鲁艺”文学专版暨纪念

改革开放40周年“鲁宝祥通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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