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葫芦□马腾驰

三个漂亮的葫芦，静静地置于我案头，这是在咸阳工作时，高我一辈的立柱回老家大张寨给我带来的。看着饱满光洁、散发着祥和之气的三个葫芦，我满心欢喜。

我和立柱年龄不差几岁，是自家户里人，家里住的又是斜对门，小时候天天在一起耍玩，就直呼了他的名字。前段时间，他来我这里，看我书案旁放着一个葫芦，知道我喜欢葫芦，也没吭声，回老家大张寨，就告诉了我叫六爷的他父亲：正娃的书房放着一个葫芦，他肯定爱，只是那葫芦的品相不大好。六爷知道后，从院子里的葫芦架上，精心挑选出最好的三个葫芦，带着上边的龙头、龙须一起剪下来，小心地刮去葫芦外壳上的绒毛，把光光亮亮、看上去很美的三个葫芦，在窗台上晒干后，让立柱给我带来了。三是个美好的数字，三六九往上走，三生万物呀，带来三个葫芦，六爷是知道的，这是代表了很多很多的葫芦哩。

六爷和我父亲同岁，他俩既是发小，又是同学。小时候他俩曾抬着担笼在邻村凹底桃园批发下桃子，去大张寨村北的韩家、赵家与李家村，一个村挨着一个村转着卖。父亲给我曾详细讲过，他们多钱进的桃子，多钱卖出去了，一天能赚下多少钱的零票。

还是小孩的我，没事了常去六爷家玩。六爷的父亲，我叫他老四爷，老四爷是一位有名的木匠。夏天，他总是光着晒得黝黑黝黑的膀子，和老四婆在院子里拉锯解板。老四婆年龄大，拉不动大锯了，再后来，是老四爷的小儿子我八爷，和老四爷俩人，各自站在一个高凳子上，双手攥着大锯的一头用力拉锯解板。大锯在圆木中间来回扯动着，发出“刺刺刺”地响声，锯下，就有锯沫跟着“刷刷刷”飘落而下。他俩弓腰拉着大锯，大锯送过去，再拉过来，一下又一下。汗水从他们脸上，从他们身上“哗哗”滚落而下。人工开圆木解板，是个大苦力活，不用大力气，那锯，就不会从坚硬的圆木上锯下去，老家人说开圆木解板，是个大负差活儿。

就是这个拉着大锯，下了一辈子苦的老四爷，父亲在世时，常常念及他的好。困难时期的腊月天，在西安上大学的父亲，放了寒假回到大张寨，老四爷领着他和村里的一帮年轻人，推着地轱辘车子去五峰山一带搞粮。在山里奔波多天，搞下粮后，他们推着装有粮食的地轱辘车子从山上下来。那天，要过一条河面很宽的河，同去的人，上下好几里找了，没有桥，只能从结了冰的河面上过去。当父亲推着重重的轱辘车子，准备上结冰的河面时，老四爷一把拉住他，厉声说：“往后走！叫我推着车子先过！我能过去，你们就跟着过，如果冰破了，我掉河里了，你们就另寻地方过，我这把年龄了，死了就死了！你们还是年轻娃，后边的世事还长着呢，咋敢叫你们先过？！”老四爷说着，就弯腰推起重车子第一个过冰河。还好，河面冰层冻得结实，老四爷顺利过去了，他这才招呼父亲他们那一帮年轻人过河。父亲每回说起这件事，对老四爷都心存深深地感激。他说：“四爷在关键的时候，自己先上冰河，他是在拿命给年轻人开路啊！”多少年过去了，父亲都念着老四爷的好，老四爷年老病重直到离世，父亲都不忘常去看望他，并帮忙料理他的后事。

在老家上学时，每到星期天，我常骑自行车去县文化馆阅览室读书看报，自行车坏了，就推过去找八爷修，正忙着其他活儿的八爷，每次都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说道：“快让我给正娃修车子，娃要去县里看书学习，这是正事！不敢耽误！”2006年，父亲去世，我们回老家安葬父亲，六爷和马家户里所有的人，还有本村的父老乡亲一齐出动，没黑没明，打墓、安排各种丧葬之事，全力帮助我们安葬了父亲。从西安、咸阳赶来的人没处住，都住在了六爷家里。

到了后来，我每次从咸阳回大张寨，六爷和其他的乡亲乡邻们，都关心着我们在外边的情况，那份惦记，那种情意，点点滴滴都记在了我心间，什么时候，我都是不会忘记的！

书案上，六爷从老家给我带来的三个葫芦，引得来我这里的人们一片啧啧赞叹声。有人惊奇地说：“哟！一看这葫芦就不是一般的葫芦，是用心挑选出来的呢！是长成了的老葫芦，你看，造型多好！这是真正可以收藏了的葫芦呀！”我说：“这是老家六爷院子里长的葫芦，是他用心挑选，细心收拾，放在家里的窗台上晒干后，专门给我带来的！”“唉呀呀，怪不得呢，是老家大张寨的葫芦嘛！还是故乡亲，说起大张寨来，说起来大张寨的葫芦来，你看，那表情、那言语，还有那情感都不一样了呢！”他们和我开起了玩笑。

葫芦，自古到今都是求吉护身，避邪祛祟的吉祥之物，古人取其谐音“福禄”，作为了富贵的象征。神话人物铁拐李、尹喜、安期生与费长房，他们都是佩戴了葫芦有了神奇故事的仙人，这宝葫芦，千百年来也就成为了人们心目中成仙得道的标志。葫芦藤蔓绵延，结子繁盛，又有万代盘长之美好意蕴。你说，喜欢类比取象，喜欢以物寓于美意的人们，能不钟爱能不喜欢了这造型独特、有了许多传说有了许多故事的葫芦？

看着书案上六爷捎来的三个葫芦，不由得就想起老家大张寨，不由得就想起老家许多的人和事。面对了书房里坐西面东的佛像，我虔诚地双手合十：真心地祈望故乡所有的父老乡亲们诸神充满，嘉祥延年，福寿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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