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巧丽
记忆中的老屋,已远去多年。
幼年和童年住过的老屋,那个院落,如今早已是别人的家,和我们没有了半毛钱的关系。只是,岁月的痕迹在记忆里留下的烙印,不会那么轻易抹去。童年,那最纯粹最天真烂漫的时光,是一辈子放不下的萦绕。
老屋是传统意义上的三进院,我们家住在前院的南屋,院门前有一条窄窄的甬道通到村中主道,象征着曾经的荣耀和辉煌。打我记事起,四合院的模式已经不复存在,后来,东屋也被拆走,偌大的院子就剩下一座南屋。
这是一个五间大的瓦房,分里外间,两个里间,东头一条大炕,住的是我们一家七口人。西头稍小点,是给奶奶住的。对一个家庭来说,这样的房子显得寒酸了点,但在一个孩子的眼里,这也许是上天的馈赠呢。因为不断拆迁,整个院子空旷起来。在东屋拆掉的空地上,我和姐姐整出一块平地,种上我们喜爱的花草,有指甲草,有鸡冠花,有美人蕉……这些花草把院子打扮一新,甚至多了几份雅仙之气。
其实,院子里更大的空间是被母亲所利用。
母亲是农家妇女,更是一家之主。她最大的理想就是让全家人吃饱穿暖,生活得更好。父亲是民办教师,长年坚持在教学第一线,无暇顾家。所以母亲身上的担子要比一般的农家妇女重得多。那时,母亲除了参加生产劳动,还兼搞家庭副业,她在院子里起了猪圈养猪,为的是过年的时候能用卖猪的钱贴补家用。
说起养猪,就绕不开割猪草这个话题。割猪草是一个相对轻松愉快的活儿,所以这个活儿一般由孩子来完成。放学以后,小伙伴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拿上镰刀,挎上篮子,去田间地头割野草。记得那时候的养猪不用饲料,青草是主要猪食,麦麸、谷糠就是猪的精粮,冬天的时候,还要给猪储备干草。所以秋收之后,许多人家的大人孩子一起出动,到地里割野草。
那年秋天,母亲带着我们姐弟去坡下的水浇地割草。我们家在坡上,村子里没有打机井,所以都是旱地,庄稼喝水靠天下雨,不仅粮食产量低,野草也长得一副怂样,要多矮有多矮,土地硬,割一下草能把手拽得生疼。水浇地就不同了,庄稼收割之后,野草没有了争夺养分的对手,攒足劲儿狂长,一长一人多高,而且水津过的地方,土松软松软的,不用镰刀,用手就能直接把草拔起来。
那时我年纪尚小,贪玩,割草不过是应景儿的事。当然,母亲也不在乎我能干多少活。但能回忆到的却很美。记忆中一抹殷红的夕阳挂在天边,远处母亲的身影在余晖中时起时弯,充满了顽强和坚韧不拔。流水、人影,都是那么俊美,那么惊艳。那一瞬间,我怀疑自己误入仙界,奇幻奇妙。就是现在想起来,也有一种醉人的悸动。割好的猪草摊在院子里晒干,然后堆放在柴房,供猪一冬天的吃食。
完成一项活儿,母亲还是闲不下来,家里家外地忙着。星期天,父亲从学校回来,顾不上歇息,铡猪草,扫院子,推起平车起猪粪。父亲心灵手巧,干活不惜力气。他会补自行车胎,会盘炉子;他无师自通木匠活,做了一个小饭桌,解决了一大家子吃饭没桌子的问题;他还做了两个简易的躺椅。躺椅虽然有些粗糙不精致,但是让我们家提前若干年享受到“沙发”的待遇(那时农村根本没有“沙发”这个概念),许多年来,一直是我们家的贵重家具。他搓的麻花,花纹细致,大小均匀,且直溜溜的。过年时,老家有家家户户炸麻花的习俗,每到此时,就会有人请他去帮忙搓麻花。
父亲不喜欢做饭,但他也帮忙燎柴火或拉风箱。有一年过年,家里杀猪,卖了肉,剩下猪头,准备给家人吃,打牙祭。母亲把猪头放在大铁锅里煮,让父亲燎柴火。父亲把柴火烧得很旺,不住地往灶洞里添柴添柴,却不知道要看火候,看时间。直到母亲提醒他看看肉烂了么,父亲才想起来,慌慌张张地掀开锅盖,一看,呀,肉都煮成碎末末了!呵,这简直是一部惊掉了下巴的搞笑大片啊!但过年时能吃上肉才是最大的幸福,这个年过得好开心!
这座南屋其实是我们家的一个祖屋,有些年代了。以我当时的年纪,是体会不到那种厚重感的。但因为是南屋,采光和温度上就受到一定影响。过去的屋子,炕的墙面是不设窗户的,但是我和姐姐却在我们睡觉的那面墙上发现了一个秘密。一块方方正正的地方像是被涂抹过一样,墙皮颜色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而且还略有些剥落。这会是什么呢?我们猜不到,就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父母亲。他们看了看,猜想可能是个窗户吧。
我们把窗户打开吧,屋里光线太暗,透透气。
我和姐姐跟父母亲要求。
他们想了想同意了。我想他们也很想知道这窗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吧。
窗外这么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倒是长着一棵硕大的树,和一些丛生的草,不是很茂密。有了这个小窗户,屋里亮堂了些,也给了我和姐姐一份惊喜。我俩商议着是不是把这个小天井合理利用一下,种点花草。因为院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把原来种花的地方也越挤越小。而且,在这么一个隐秘的空间种花,不是又增添一份神秘感吗?
于是我们把最喜欢的指甲草移栽到这个小天井里。每天,我和姐姐爬过窗口,看着娇艳盛开的指甲花,心里略过一道异样的美。
等我长到十一二岁时,我们家在村东头批了一块地基,拆旧建新,老屋地基便归了住在里院的远房伯伯家,从此,老屋成了我心中一个思念的符号。
前段时间回老家,陪老母亲在村中闲逛,不知不觉来到曾经的老屋之地———那位远房伯伯家。伯伯伯母和母亲一样,也已老态龙钟,步履蹒跚。我站在院子当中,环顾四周,一切从新,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老屋痕迹。旧时的那三个院落如今已合成一个大院子。除了套间格局的大房子,院子里载满了各种树木,其中有两棵高大挺拔的银杏树,伯母说,已经长了十多年。这个位置,差不多就是我家老屋的地方。
时光易逝,情长远。我思念的老屋,正如这银杏树一样,坚韧,永恒,长情!(章丘作协索菲亚杯“岁月静好·我爱我家”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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