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漏河

◇毕德增

巴漏河。一个响亮的名字，它流过我的村旁。小时候听老人讲，村里两位有声望的私塾先生，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沿河踏青漫游，寻到了源头，古齐长城四角城外的瞎老婆崖下。

大凡读书人对事物都有究其出处的兴趣，据当地传说：一个因战争、劳役，死于长城的人，他妻子赶来在城下日夜哭泣，城墙为之轰然倒塌。眼泪洒到崖下，飘入泉水中，成为现在的源头，人们为了纪念这位哭瞎了眼的妇人，修建了这座坚固的四角城，还有崖上的那座“瞎婆庙”。后来广泛流传各种版本的“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大概由此衍生出来的吧。

巴漏河上游干涸，下游平坦。唯独村东这逶迤而来的河道，流出了它自然的韵味。它绕过摩天岭，转入岗子口，展现出迷人的身姿，峻峭的岗子口岩壁奇险。石缝中的灌木随势倾斜向上成长，成熟的棘果可望而不可及。站在岗子口上放眼望去，“老牛槽”形状怪异的巨石，更是大自然的神功。若隐若现的牛羊在里面吃草，幽深僻静的河谷石回路转，人们出没其中，别有一番情趣。

“南蚌石”清澈如潭，礁石夹杂着芦苇错落有致，白云映在河里，鱼儿跃起水面，渔叟钓童悠闲地在蓝天碧水间垂钓。傍晚，鸟雀喧闹，蛙声一片，远处有归来劳作的农人和牛羊。暮色中村里升起袅袅炊烟，月出东山，华露凝结，一切是那么宁静，那么美好。

“小子湾”有几处深浅有度，急缓宜人的河道，令人流连忘返。高低不平的礁石，是孩子们的天然跳台，水边颜色各异的鹅卵石经河水冲刷清洁光滑。岸上沙滩如风儿吹过波纹一般美丽，踏上去松软细腻，胜过海滨浴场。小子湾东去，一川烟柳，几眼清泉从深邃的地层中涌出，清冽略带甘甜，水流会聚成潭，青萍浮动，蒹葭苍苍，白鳞在石缝中游动，微风透过烟柳，传来细碎的鸟语，天地一派幽寂。

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代，农民领袖“柳下跖”以河边赭山为根据地，领导农民起义载入史册，留下不可湮灭的遗迹。“柳下泉”就是其中之一。旧时天旱人们在泉边祈雨，举行“发马子”请“山大王”的仪式，乡民隆重参加，可见影响是深远的。但现在知道“栁下泉”典故的人是很少的。

“山水沟”在石坡崖下，大雨过后洪水泻下形成瀑布水花四射，斜阳照射在水面上呈现出美丽的七色彩虹，映衬在石坡崖上。在远处看行走在石坡崖顶上的人，像是在通往赭山的仙人桥上。走进彩虹只觉得水雾蒙蒙，如此景致，实属美妙。

“獾窝”是个偏僻的地方，一条小路盘回通向岸边的祖茔，据说这里是狐狸的栖息地。由于年代久远，残碑断碣荒凉破败，晚上繁星点点，流水呜咽，夜风吹来，杨柏飒飒作响，黑魅魅的坟冢接踵相连。若明若暗的萤火飘忽不定，枭声狐鸣，遥相呼应，景象阴森迷离，甚是可怕。

桃花山前“滴水湾”潇潇洒洒似江南。站在滴水湾边，一眼望去，远处青山隐隐，脚下碧水悠悠。河道在两山之间，石壁峭立，壁上滴水渗出，聚集成湾。河水清凉甘冽，天旱也不枯竭。壁顶野鸽翻飞，水中鸥鹭不惊。依稀记得小时有一炉匠，霜鬓疏发，山羊胡须，带一副眼镜，乐乐呵呵的，牵着黄牛，载着炉具等器物，来到湾边下河撒网捕鱼，不多时就会捕上肥美的鱼儿。然后升起炉火，接壁上滴水，烹调鲜美的鱼儿。霎时火熄，美味布满滴水湾。掏出怀中酒壶，慢慢饮用，鱼香酒冽，微醉时取出胡琴，调弦定音，自拉自唱。酒酣耳热，只见他摇头晃脑，以意操琴非常投入，曲终兴尽。起身踉跄四顾，忘却归路。如此洒脱之人，或许是那个特定年代的一种人生情怀。

巴漏河在这里与绣江河汇合，流向平坦的远方。

早春冰雪融化，柳丝在微波中摇曳，盛夏湖光山色一派生机，深秋碧水寒烟，芦荻瑟瑟，隆冬时节，巴漏河凝重的像一幅大手笔的国画。可这诗一般的美好画卷，却永远只能留在人们美好的记忆中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一座水库拔地而起，截断了流水，使巴漏河这条游龙失去了灵性。自从“移山填海，改造自然”和搞“大寨田”的年代起，隆隆的炮声把“老牛槽”的巨石，炸了个精光。石料运到摩天岭下，建造了灌溉、消防的大水塘。昔日的“岗子口”峥嵘依旧，景物在人为的改变下给人一种苍凉之感。“南蚌石”的礁石也未能幸免，开采后修建了水电站。“小子湾”的沙滩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也被蚕食一空，满目疮痍。人迹罕至的“獾窝”狐狸早已绝迹，不见踪影。祖茔在“破四旧”搞“大寨田”的运动中，化为土地平整阡陌纵横的田园。烟柳如烟的“柳下泉”早已干涸，雨后的赭山清新如许，石坡崖上的彩虹，只能留在想象中了。

八十年代岗子口上，建了制药厂，红褐色的污水排放到河里，石头染成红色，鱼虾遁迹。河水渗漏到地下，使沿岸村庄的井水全部被污染。红色难闻的井水终于使村民无法忍耐，自发组织起来去找药厂解决问题。然而深谙世故老练沉着的厂领导却笑脸相迎，在众人厉声的责问中，不温不火耐心圆滑地敷衍村民，事情无果而终。最终镇领导组织村书记给每村建造了深水井，村民用上了自来水，才彻底解决了吃干净水难的问题。

冬季到来，灰色的天空飞舞着鹅毛般的雪花。清晨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展现在人们面前，村东洁白的大地上延伸着一条去往巴漏河的脚印，巴漏河像一条僵龙蜷伏在原野上。对岸隐约可见书有“人定胜天，改造自然”的标语。远处传来“发展经济，再创新高”的喇叭广播声。太阳从赭山慢慢升起，日停夜放的污水缓缓流过。银色的世界是那么美好，远眺白雪皑皑的山峦下面静静地流淌着“瞎老婆”的眼泪。

暑来寒往，又一个春天，随着政府改革深化旧城改造项目的实施，使赭山周边巴漏河沿岸的工厂搬迁，取缔产能落后污染严重的小型企业以及粗放养殖的个体户，农村展开了“美丽乡村”建设，改变了生态环境。浴火重生的巴漏河将以崭新的面貌重现身姿，一张“赭山森林公园”风景区的蓝图，勾勒出了巴漏河的明天。与上游“绣源河风景区”连接的同时，一个阶梯式波光潋滟的人工湖展现在世人面前。山色葱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湖岸绿荫葱葱，道路曲折幽深，各种现代化的游乐设施俱全，人们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休闲娱乐之中。更有一条城际轻轨，在湖边划出一道靓丽的风景。

山清水秀的壮美景象，将慰藉那磨灭不去的原始记忆，这前无古人的壮举给章丘大地上增添了一抹重彩。浮想联翩，以联束尾：“百年世事沧桑变，万里家园锦绣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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