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河大坝上眺望

□陈 忠

当一列红色的客车疾速地驶过泺口黄河铁路大桥时，我隐约感觉到有一阵清凉的风，吹过了波涛起伏的宽阔河面。我们站在黄河南岸的大坝上，隔河相望，是葱郁的鹊山。我不知道当年扁鹊在山下炼丹的时候，是否看见天上的云朵在河面上如花绽放，更不知道元代的赵孟頫在画《鹊华秋色图》之前，是否看见过前方有目不暇接的丛林和繁花，但我知道，此时，有不期而遇的鸟鸣，在空中尽情地怒放着。

黄河就这样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我们眼前，平缓而开阔，柔滑地由西向东流淌着，正午的阳光照上去，闪着棕黄色的波光。对岸的河滩上，一个人正在用力地向河面抛撒渔网，渔网在空中抛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他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白桦林，挺拔而高俊。有大片的鸟儿飞过，密密麻麻，在蔚蓝的天空下变幻着形状和队列。东北角处，是突兀矗立的鹊山，远远地看去，有一种迷离的寂静，这寂静在暖和的冬阳下，让人不由想起深远、古朴、恬淡和安适。

我知道在鹊山的北面，有一波光粼粼的万亩鹊山湖。在随风飘摇的芦苇丛中，有斑嘴鸭、白天鹅、秋沙鸭、白皮鹭等众多水鸟，它们或嬉戏，或捕食，或栖息，在鹊山脚下组成一幅独特的冬日画卷。

朋友指着前方的泺口浮桥，问我：知道为什么叫泺口吗？没等我回答，他接着说，泺口就是泺水流入济水的出口。在黄河改道夺大清河入海之前，泺口就已成为黄河下游最大的河陆码头，后来，逐渐成为黄河流域的商业重镇，济南、泰安、聊城、兖州、曹州等地的食盐、布匹、木材、燃料、药材、皮货、粮食等货物都在这里集散，由此转运出去。那时的泺口，帆樯往来，店铺林立，万商云集，热闹非凡。

作为济南的门户，泺口一度曾成为一座古城吐故纳新的出入口。朋友强调道。

对泺口，我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来自于少年的经历，从上小学起，每年的寒暑假，我都要从泺口渡口坐船，去百里之外的外祖父家。记得那时候，黄河的水很大、很湍急，风一吹，满眼的黄沙。冬天的时候，河里就会出现淌凌,凌块子大的有一间房子大，小的也像桌面，冰凌子顺着宽阔的河面缓缓移动，那气势，浩浩荡荡，十分壮观。冰凌厚度不一，重重叠叠，相拥相撞，并不时地发出咔咔的响声。那时的渡船是木制的，船上可以停放长途汽车和货车、拖拉机，还有猪牛等牲口。渡船离开南岸码头，就会有两个人在船头船尾一起摇橹，另有很多船工在船的两侧撑篙。渡船不是直线到北岸码头，而是偏西一些，水流大时，就会听见岸上拉纤的船工喊号子的声音，节奏感很强，也很震撼。

过去从南岸到北岸，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朋友指指脚下，说。现在好了，自从有了这条“万里黄河第一隧”的济泺路隧道，开车往返也就十分钟左右，就像在水下穿越一样。

忽然看见，有几个年轻的男女，背着行囊，骑着山地车，一路欢笑地从浮桥上由南往北骑去。

世上每一条河流，都是有梦想的。朋友将目光从那几个年轻人的背影收回来，说。这梦想，就是奔向大海。

是啊，就像每一个人的体内都有一条河流在流淌。我说，流淌的不仅仅是乡愁，更多的是精神。

生生不息的黄河之水流经济南，成为这座拥有四千多年历史的古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黄河赋予了济南这座泉水之城独特的大河风貌。随着黄河与泉水之城的深度融合，将给济南注入新鲜的血液，也将与我们的泉水文化和人文环境贴得越来越紧密。

我们沿着大坝往西走去，不觉间，走进了百里黄河风景区，看见了治河方略石刻和黄河神兽的石刻，看见了一艘停泊在河滩沙土地上的旧渡船，此时不由地会心一笑：我们这张旧船票，是否能登上这只载满沧桑的破船呢？当我们来到五块治黄功德碑前，听着涟漪般的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不由地自问道：我们离黄河这么近，却很少来看上她一眼，就像很少问候一下自己的母亲，是否安康，是否平安。我们常常只是一个貌似在朝圣的观光者，可在灵魂的深处，往往缺少了“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的豁达和坦荡。

远处的河滩上，有一位老者在放风筝，那风筝，是一只巨大的老鹰。他的身后，跟跑着两个手舞足蹈的男孩童，他俩咯咯的笑声，在寂寥的河滩上回荡着。

走着，走着，前方一座汉唐式风格的仿古楼吸引了我们，走近一看，原来是新筑建的鹊华楼。楼的主体有五层，四周的外墙按照城墙的方式垒砌，显得稳重而内敛、端庄而大气，底座外墙上悬挂着“济南黄河文化展览馆”的字牌，楼阁顶层的屋檐下高悬“鹊华楼”的牌匾。我们沿着楼的左侧“之”字形楼梯，登上了观景平台。

时间仿佛已凝固，此时，有风过后的寂静，望着远处的华不注山、鹊山、1912年建的那座铁路大桥，突然就想起了消逝的那条大清河，想起了芦荻、扁舟、渔叟和岸边的杂花生树，想起散放着的牛群、牧歌里的恬静，想起了那位在南宋思念故乡的词人周密，想起了在元代绘画《鹊华秋色图》的赵孟頫……此时，初冬的黄河，一改汛期波涛汹涌的宏大气势，泛着阳光的河面，宛如镜子一般风平浪静。我再一次看见了在空中自由飞翔的老鹰风筝，看见了那位向上仰着脸的老者，还有那两个也仰脸向上的男孩童。

随之，想起了去年写过的五行诗句：

在黄河之北，我的仰望之心被仰望照亮

在黄河之南，满城的泉水在阳光下欢唱

我无力拒绝你诱惑的力量，我无法抗拒你情感的激荡

向东流淌啊一直向东尽情地流淌

流到入海口，心胸就会变得更加辽阔和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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