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担悠悠挑岁月

□傅先河

近期去看望年逾古稀的大哥，他长我16岁。大哥现在居住地方就是我出生的老家，我们兄弟姊妹都出生在这个院落里，虽然老房子都“拆旧换新”了，但原来的样子早已铭刻在我的脑海里。年过半百的我开始“怀旧”，于是乎，我在大哥家仔细“搜寻”每一间屋子、每一个角落，寻找曾经的过往。在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里，我发现了一根竹扁担、一辆手推车及其他老物件。睹物思人，触景生情，看到这些老物件，我不由得想起了过世的父母及以往的岁月。我把一些老物件挪到院子里，擦去上面的灰尘和蜘蛛网，先是推起手推车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而后把扁担放到肩上学起挑水的样子，引起大哥及家人的哄堂大笑。大哥对我说，这根扁担，是他当“红卫兵”“大串联”时从湖南挑着被褥等物品一步一步走回来的，到现在已经五十多年了，这根扁担是咱家的“功臣”，出了大力了。

上个世纪的农村山区，扁担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农具和生活用具，它的主要功能是“挑水”。说起“挑水”，“零零后”“九零后”，乃至“八零后”大多数只在影视剧里看到过，亲身挑过水的可谓寥寥无几。然而，“挑水”却是我们那个年代，山区农村孩子的一门“必修课”。

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一个偏僻山村，家乡水源奇缺，生产、生活用水都是下雨时储存在旱池里的雨水，无论是饮用还是点种庄稼，都要到旱池里去挑。挑水既是体力活更是技术活，且不说，一担水足有几十公斤，还要在上坡下坡地势十分不平的路上行走；且不说，扁担在肩膀上的位置要把握好，靠前或偏后都会失去平衡；且不说，步幅和步速要和扁担振动的频率基本一致，就像京剧扮演武生的动作要和伴奏协调一致，否则就很别扭，桶里的水也要洒出来。仅仅把水桶灌满就不容易，水的浮力很大，要抓住井绳左右摇摆几下，再猛地一用劲，水才能灌到桶里，力度要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一关过不了，水就迟迟灌不到桶里。还时常发生水桶掉到井里的现象，这时，往往需要到屠宰场里借用挂肉的铁钩子去捞水桶。

小时候，我发育缓慢，无论身高还是体重都比同龄人差了一大截。十来岁时，我开始挑水，因个头矮，要把扁担钩子挽起来；因力气小，先挑小半桶、半桶、多半桶……逐步增加。起初挑水时，水桶经常碰到地面，水还往外洒，挑一担水，路上要歇上几回。经过几年的锻炼，挑起一担水我能健步如飞，还能潇洒自如地换肩。挑水磨炼了我的意志，强健了我的体魄，我还从中悟到了很多生活哲理。比如，刀在石上磨，人在事上练，人须在磨砺中不断成长。再比如，做人处事要不偏不倚，过犹不及都不行，火候掌握不好，就会事倍功半，等等。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考学离开家乡，随后在城市工作、安家定居，但我回到老家，一定要把父母的水缸挑满水。赶上栽地瓜，我会抄起扁担去挑水，我和挑水有着不解之缘。

1989年6月，风华正茂的我与五位同事组成工作队，奔赴贫困偏僻的历城区锦绣川乡大水井村（分井南、井北两个自然村），对于我和另外两名年轻同事来说，还有一层下乡“锻炼”的意思。那时，农村是没有自来水的，我们吃水用水要到村外的深井里去挑。居住地离深井有一里多路，这是个较为艰巨的任务，六个人一天要消耗一大水缸水，需要天天去挑，最年轻且尚未成家不会做饭的我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挑水的活儿。我们刚去的时候，正逢多年不遇的干旱天气，井里的水少之又少，要下到井下，用舀子一舀子一舀子地把水刮到桶里，灌满桶后再由井上的人把水桶拉拽上去。因经常挑水，村民们很快就认识了我，并和我熟络起来。我从小就挑水，因而看似文弱、个头不高的我，挑起一担水稳稳当当，滴水不洒，获得了村民们的好感：这个小伙子不孬！更是赢得了为大水井管理区（我们的暂住地）工作人员做饭的刘大爷的夸赞。一来二去，天长日久，我和年龄比我大半个世纪的刘大爷结成了忘年交。一晃，一年的时间过去，该“换防”回原单位了。刘大爷对我恋恋不舍，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把我悄悄地叫到家里，动情地说：“咱爷俩一场，你是城里人、是国家干部，能看得起俺这个农村老头子，俺挺高兴。庄户人家没啥好吃的，你坐着等一霎儿，大爷给你下碗面去。”不一会儿，刘大爷端来一大搪瓷碗面条，用花生油、葱花炝的锅，还漂着几滴香油，色香味俱全，很是诱人。我吃了两口面条，发现一个荷包鸡蛋，我吃了下去，再用筷子一抄，碗里还有一个、二个……这时我感动得吃不下去了，泪水刷地流了下来，滴到碗里。刘大爷家较穷，他老人家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鸡蛋，除非生病或过寿、过节，农户人家平常日子哪里舍得吃鸡蛋？！刘大爷给我下鸡蛋面条，一次荷包五个鸡蛋，这是何等高级的礼遇！这是何等诚挚的感情！我何德何能？！我要分给刘大爷，刘大爷不要，我们爷儿俩，你推我让了好久，在我的再三坚持下，刘大爷吃了一个。

“小扁担，弯又弯，大姐挑水不换肩。”扁担伴随我成长！挑水是个力气活，但我身累心不累，挑上几担水，微微出点汗，感觉爽歪歪！我吃苦耐劳的品格，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从小从事挑水等重体力活。

随着自来水的逐步普及，扁担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

扁担悠悠挑岁月，好久没挑水了，甚是怀念挑水的那些美好时光！

（作者系历城区第六届道德模范，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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