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的父女

□ 王优（蓬安）

又一次在蓬安凤凰公园见到了这对父女。

扎马尾辫的女孩坐在长椅上， 手捧一本书，低头阅读，从不抬眼。父亲侧身站在椅后，面向树林，也手捧一本书，目光好像粘在了书上。

彼时，天光已明，晨练的人渐渐多起来。跑步的，转路的，遛狗的，垂钓的……行道上，公园里，说话声，脚步声，低处的虫吟，高处的鸟鸣，绵绵不绝，此起彼伏。

这一切，于父女俩而言，似乎根本不存在。一两米之外，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无视于外界的喧嚣与热闹。

其实，第一次晨跑时，就看见了他们。当时我一跑而过，只是瞥了一眼，心中很有些不屑———这么多人， 看得进去吗？想来不过是小说之类的闲书。呵呵，大好的晨光，带孩子出来，不如跑跑步看看景。闲书嘛，暑假里，躺在沙发上看，更舒服。

接连几天， 相同的位置， 相同的姿势。公园的长椅仿佛成了女孩的专座。面对香樟树的父亲， 一样神情专注。 座椅上，红色手提袋里似乎还有书。

心下一动，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从行道拐上去。仔细一瞧，女孩手里的书封面有大大的“语文”二字，打开的页面上赫然可见《济南的冬天》。印象中，这应该是初中的课文。至于哪个年级，却不记得了。

沿着河道跑了快一圈，停下来，汗水直冒，额角上，手臂上，似有水珠滚落，溪水汇流，痒酥酥的，爽。擦汗，拍花拍草，拍香樟树渐渐变红的叶子。

“会背了吗？”父亲忽然问。“嗯。”女孩头也没抬。“会不会写呢？”父亲扶扶眼镜，合上手中的书，像是历史。“会吧。”女孩看他一眼，有些犹豫。“‘发髻’的‘髻’怎么写？”父亲一笑，声音很温和。“哦，这个我会！”女孩也笑了，说出了“髻”的结构和写法。自始至终，父女俩都用普通话交流。女孩咬字清楚，发音准确。父亲呢，则是典型的川普。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斑斓的光影。草尖上的露珠闪闪发亮。树上的蝉声热烈而高亢。

沿着石阶继续往公园深处走。 不远处，一对母子，各自拿着一部手机。着长裙的妈妈在自拍，各种姿势，各个角度，表情丰富，旁若无人。男孩蹲在石阶上，两个大拇指在手机上摁得飞快，屏幕上，刀光剑影，披甲仗剑的勇士杀得正酣。

再一次遇见那对父女， 是在荷花池的亭子里。父亲依旧站着，面向荷塘，捧一本书，阅读。合腿并膝坐在长椅上的女孩，低头，目不转睛，靠于膝上的右手拿着手机。脚边的塑料袋里，仿佛有书。静静看一会儿， 静静走过去。 秋天说来就来，塘里花朵零星，红的粉的白的花瓣坠落， 碧油油的莲叶到底一天一天显出暮色来。

特意走过去，走到女孩身旁，举起手机， 找角度， 拍荷花。“Hello！”“Good morning! ”手机屏幕上有游走的黑点，跳动的波浪———女孩居然在听英语。心下赧然。转了一圈，走开，又折回去，忍不住跟他们攀谈起来。

原来，他们是外地人，父亲来小城做生意，卖净水器。女孩刚小学毕业，趁着暑假把初中的课程拿来预习一下。 父亲说，每个暑假，女儿都会把下学期的内容预习一遍。今年因为疫情，开学晚，时间紧，毕业后又去了广州外婆家，耽搁了十多天。眼看就要开学了，初中课程多，得抓紧时间把语数外先学一学。 早上空气好，带女儿出来走走，学学。他挠挠头，黑发里夹杂着些许白发。黑长裤，蓝白相间的短袖衬衫， 这位身形单薄的父亲看起来干净文雅而略带腼腆。 他说平时自己忙，没多少时间管孩子。女儿很自觉，成绩不错，九月份将开始独立学习生活了。说起女儿，他一脸的笑。

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样。 手机长在手上的时代，为人父母者，还有几个人可以放下手机， 同孩子一起， 拿起课本，走出家门，在晨光里，静静地阅读，静静地陪伴？眼前的父女，真是公园里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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