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庞洪军
父亲离开我5年了,但在某些节日和特定时间里,我会像打开一本书一样,悄悄打开父亲这本书。
往事如影重现,父子之间,那些曾经的欢乐与痛苦,苦闷与彷徨,温情与隔膜,相守与龃龉。解脱也好,遗憾也罢,如今都已化作云烟。那些对未来生活的规划与憧憬,尚未体验,即成了追忆,化作永恒。
父亲是一个古板的人,衣着打扮一点也不讲究,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父亲总穿着一双老式圆口布鞋,基本没见他穿过什么球鞋或者皮鞋。衣服就是中山装一以贯之。发型基本也是一个模式,很少改变。唯一的时尚用品是从典当铺买了一块二手上海牌手表。吃饭也不讲究,年轻时偶尔喜欢到饭店去吃顿肉包子或肉火烧。工作生活两点一线,周六回家,周日去学校。不管学校离家多远,来回全是骑自行车,开始骑的是一辆破旧的国防牌自行车,后来家里经济条件好点了,就买了辆大金鹿自行车。无论酷暑严寒,风霜雪雨,始终是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
父亲十几岁的时候,我的爷爷奶奶相继病逝,或许是这个缘故,父亲不苟言笑,缺乏幽默感,他似乎只关注孩子的学习成绩,不关心孩子的兴趣、爱好和特长。对孩子的未来也没什么规划,随波逐流罢了。与家人之间的交流是单向的、单调的,有时甚至是简单粗暴的。交流方式总是他发问,我们回答,时常因为对我们的回答不满意而大发雷霆。父亲发起火来很凶,冷不丁来一个突然的爆发与怒吼,同时伴随着摔东西的爆裂声,有时连对此习以为常的母亲也会被吓一跳。小时候我很怕他发火,到了我们工作以后,父亲就很少发火了,虽然偶尔还会,但已经是极少见了。
刚退休那阵子,父亲不太适应赋闲在家的生活。一开始和母亲一起上坡下地干农活,后来退出承包地后,就在家写毛笔字。在经历了一番周折后,父亲找到了自己独特的排解寂寞的方式——研究数论、证明哥德巴赫猜想。几年下来,手稿攒了厚厚的一摞,他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对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还让我把材料送到山大数学系去发表。我也只是应承下来,咨询了一些内行人士后,觉得没必要投送,也就束之高阁了。头几年父亲还问我投稿了没有,再往后就渐渐淡忘了。
在父亲人生的天平上,事业远远重于家庭,工作忙起来,一个月甚至几个月不回家不是什么稀罕事。在他眼里家庭是从属于事业的,这种对事业至上的过分追求甚至造成人格上的分裂和两面性,在单位人人都说他脾气好,可在家里却是另一副面孔,感觉父亲就是个“两面人”。认识父亲的人包括他的同事,都说他是个好脾气的人,从不与人争吵。可是在家里,他却是个威严、固执、不随和,又很暴躁的人。从小到大,看到他与母亲没完没了地吵架,曾经年少的我,有很深的仇父情节。直到长大后,有了自己的人生阅历,才慢慢地理解了父亲,理解了他的情感世界。
确切地说,父亲是个内向的人,也是个懦弱的人,因为从小失去双亲,他的成长环境里缺乏安全感,所以与外人相处,他是温和的、忍让的、谦卑的,甚或是自卑的。在单位里,他是个不顾家的工作狂,也是个不爱与人争锋的“受气包”。但他内心其实是压抑的,回到家里,这种压抑再也无法持续,只好退去伪装,露出真容。其实,看上去严肃、刻板的父亲内心里也是渴望亲情的,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记得有一次回家过年,屋里早上很冷,我有点不想起,在床上赖着。就听见父亲悄悄走进屋来,见我还没睡醒,站在床头,用手轻轻抚摸了我的脸一下,又怕我发现似的,快速而轻轻地抽身离去,我怕他不好意思就装作没有睡醒……
当他终于说出想儿子了的时候,当他忍受不了冬日老屋的寒冷,给远在济南的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知道,他的内心已然是孤寂到极致了,因为一向矜持不善表达亲情的父亲,最不愿意说的就是这句话。
时光荏苒,随着父亲的离去,过去的一切经过时间的沉淀和过滤,变得更加清晰,我渐渐开始理解和读懂了父亲,因为他心中有许许多多的责任,这种责任变成了压力,其实他心里何尝不在期望幸福与安宁,他严肃威严的外表下何尝不是积聚了许多对家庭的爱以及对子女的期望,只是他受过的教育、他所有的经历阻止他把这一切说出口和表现出来,他缺少一个出口。现在想起来,我似乎仅仅看到了父亲的一个局部,而更深、更博大的那一面,他一直藏在心里,永远带走了而不为人知。
父亲是一本书,是随着我年龄增长而慢慢开始读懂的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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