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泽之陂有美一人

午后，雨停了，骑了电动车出门采香蒲做插花。

香蒲很早就在诗词里生长，《诗经·泽陂》文曰：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显然，《泽陂》是一首女子思慕男子的歌。三章都以生于水泽边的植物香蒲、兰草、莲花起兴，蓬蓬勃勃的植物，波光潋滟的池水，呼唤着生命的旺盛发展。那个健美的青年高大壮实，头发卷，人威严，女子触景生情，睹物思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采香蒲的地方骑车不过十来分钟，水田边的一个小水凼而已。一年中我不知道要去多少回，有时是为了青翠禾苗，有时是为了金黄稻穗，有时是为了白羽鹭鸶，有时就只是随便走走，大自然中的一切都让我迷醉。

入夏后，香蒲陆续开花，棕红的穗状花序抱团如柱，或长或短，皆低调、端庄。它的花形似一根海绵棍子，俗称蒲棒。有文字称其“花抱梗端，如武士捧杵”，颇为形象！碧绿的叶片抱茎而生，剑形叶修长而柔韧。有风拂过时，摇曳飘逸，让人见之忘俗。

香蒲又名水蜡烛。你仔细看，那圆柱顶端一小段棕黑色的雄花，如同熄灭的烛芯，远远望去，跟龙凤花烛还真是相像。我总共剪了十来枝斜插在车篮子里，电动车一下子生动起来，骑车时，回头率都变高了。

我很早就认识香蒲，因为它的止血功能，而成为乡下人家里的常备药。后来知道止血的药粉称“蒲黄”。主妇做活时菜刀切到手指了，孩子玩耍时头上撞出口子，抠一小块蒲黄敷在伤口上，效果立竿见影。

我家厨房的灶门前常年摆放着一只石凳，石凳上的垫子是香蒲叶子编的，叫蒲墩。香蒲的叶柔韧修长，最宜编织。蒲墩冬暖夏凉，神奇得很，但那个位置似乎是母亲的专座。偶尔忙不过来时，母亲才会叫我，“饭还没潽啊，快来加根柴！”于是，我便坐上蒲墩；“不好，闻到焦味了，快去把柴撤了！”于是，我又坐上蒲墩。

蒲是草之美者。可人家明明有颜值，偏偏靠实力。香蒲不仅可药用，可做生活用，还可食用。蒲菜是香蒲的嫩茎，蒲菜入馔在我国已有两千多年历史，《诗经》里就有“其蔌维何？维笋及蒲”的诗句。淮安蒲菜曾荣登《舌尖上的中国》。剥掉至少十层左右的外壳，露出蒲干的“芯”：一尘不染的白，娇艳欲滴的嫩。蒲菜冷炝热烩，各有千秋。无需过多佐料，酱油都不用，吃的就是它本身的清香味。

香蒲在我国南北各地皆有分布，有种随遇而安的态度。济南的蒲菜也是出了名的，著名诗人臧克家青少年时在济南读书，他曾为《中国烹饪》撰文：“逛过大明湖的游客，往往到岸上的一家饭馆里去吃饭。馆子不大，但有一样菜颇有名，这就是‘蒲菜炒肉’。”“蒲菜炒肉……至今皆有美好的回忆。”

时间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即便只是一株香蒲。

一株香蒲是风景。

一株香蒲引人幽思与遐想。

一株香蒲足以令人身心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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