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一 年

□侯训惠

两年的师范生活眼看就要结束了，在班里担任团支部书记的我，别看平日里与同学嘻嘻哈哈，轻松得很，但心底深处的毕业分配问题则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十分焦虑。已经夜里十二点了，辗转反侧，仍毫无睡意。随手抓起床头上的一本《小说月刊》，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篇，心情才渐渐平复，开始进入梦乡。

可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我毕业分配了，调令是到S小学担任美术老师。S是众所周知的穷乡僻壤，无人乐意去的地方。然而，组织的决定是不能违抗的，我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领导“再研究研究”上。唯恐难以改动，我便想先到S去一趟，了解一下那里的风土人情，即便是真分到那里，也好有点思想准备。周日，我一个人乘公交车，一路颠簸来到了S，找到了在村北的学校。

这哪像学校啊！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十几间破旧的校舍，没有大门院墙，也没有操场，东南角的几间厕所，竟没有上棚，厕所旁边有一大堆垃圾，纸屑正在风中乱飞。看到这些，心里真是拔凉拔凉的。转了头，疾步往回走。走了大约有二百多米，忽然瞥见一家农户的影壁墙上画着一幅亮丽的水彩画。出于个人的喜好，我情不自禁地来到跟前。画幅约一米五见方，画面上一枝松枝陡然地垂下来，松针浓得欲滴。远处是座座相连的山峰，山腰时而隐些红点，那是片片果园。山脚下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湖，水面上漂着两叶小舟，几个天真的儿童站在湖畔指指点点……画面布局合理，构思新奇，是幅好画。

我正准备离开，大门外走来个扛锄的老汉，“呵呵，屋里坐，屋里坐！”我想知道画出谁手，也想顺便了解一下学校情况，便随老汉进了屋。喝着老汉沏的大红袍干烘茶，我问道:“大伯，那壁画是谁画的？”大爷见问，笑嘻嘻地答道:“还不是我那小儿子，他呀，学习不上心，画画倒是挺用功的。你看这本，都是他画的。”说着从窗台上拿过一个大本递给我，脸上挂满了自豪。大本是八开纸，足有一百多页，每页都画着人啊、鸡啊、狗呀、兔呀，还有树木、山水、花草，什么都有。我问:“孩子多大了？”“十一岁。”他走到门口，对着饭棚子喊:“孩他娘，三儿呢？”“刚出去，说是去迎新老师。”“噢，这孩子，听说学校要来一位美术老师，可把他乐坏了，今天盼明天迎的。学校一直没有美术老师，就要来了，他能不高兴吗？还非得让我答应，要请老师到家做客不可，这茶就是为新老师买的，倒让我们先尝了。”“大伯，眼下学校什么情况？”“咳，学校连校长共五位老师，一位休产假，一位因超生被开除。三人教着五个班，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啊！”听到这，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涌上心头。我站起来告辞:“大伯，你这茶既然是给新老师准备的，咱们喝了他也不会有意见的。”“你是？”“以后咱就认识了”。我不愿意让他现在就知道盼的新老师是我。

出了村，很快就坐上了公交车，三十多里的回程，总觉得比去时近了很多。回到了学校，我迫不及待地跑到校长办公室:“校长，我的分配问题，不用再研究了，我同意到S学校去。”校长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盯着我……

梦醒了，窗外已是黎明。回忆梦中的情景，我心中那块巨石像突然飞走一般，浑身变得轻松起来。

（作者系济南市吴伯箫研究会会长、原莱芜市政府教育督导室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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