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盘大的馅饼

□陈 莹

学强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喜欢舞文弄墨，写字常临摹魏启后，画梅画竹也很有韵味。学强博览群书，涉猎广泛，在书画鉴赏方面下过不少功夫，有些造诣。这天，他给我打电话，说发现了一批宝贝，相约去某艺术商城看字画。

到达商城，进得一间不大的门头，只见四壁字画高悬，全是如雷贯耳的大家作品:张大千、齐白石、吴作人、傅抱石……令人惊讶万分，不，应该是瞠目结舌。我对于字画虽属外行，但也清楚，这些作品若是真迹，随便拿出一幅来，就能换套别墅住住。

店主是个五十几岁的汉子，他热情地招呼我们在简陋的柜台前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神侃。说到何以收获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店主说:“四十年前，改革开放之初，俺是某国营商场业务员。有次去南京出差，逛夫子庙时，正赶上一个收破烂的，拉着一辆平板车，满满一车都是字画。那时人们刚刚吃饱穿暖，尚无鉴宝收藏意识，这些字画都是当废纸收来的，不值钱。我就用打算进货的两千元公款，买下了这一车字画，现在得值几个亿了。两位兄弟看来是识货之人，你们看好哪一幅，我可以给个优惠价，吐血价。”

学强对此言深信不疑，连说民间有高手，大师在民间，好货藏民间。一边赞不绝口，一边心荡神摇、跃跃欲试。之前，我曾经几次遇到过类似的“民间高人”，“捡漏”方式与这个“业务员”如出一辙，因此有些“精底子”。我悄悄对学强说:“当心，磨盘大的馅饼!”学强略一沉吟，会心一笑。我俩找个借口，拔锚开舟，溜之乎也。

话题退回二十几年前，1993年夏天，单位分给我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那会儿还时兴福利分房）。尽管房子不大，但单位上还有几个同事在外租住民房，我刚由乡村中学调到税务局工作不久，就捷足先登，自然喜不自胜。我有个朋友正君在市里某中学当老师，得到我“乔迁”的消息，打电话说要来我家看看，还要带给我一个发财的机会，一份意外之喜。

我满怀期待，星期天等来了正君一家。正君的妻子在皮鞋厂上班，给我的儿子带来一双小皮鞋。我挺高兴，刚想让儿子穿上皮鞋试试，正君又递过来一只箱子。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是台机器。正君说，这叫摇摆器，是个亲戚推荐的，3900元一台，有病治病，无病健身。摇摆器，我见过，小家电商场里到处都有，标价不过千把块钱。

正君来不及过多寒暄，遂在客厅地板上铺一块塑料布，身子平躺，将双脚放到摇摆器上，做起了示范。看着朋友像农夫晃耧一般摇摆着身子，我的五脏六腑都快被他晃散了。那两年，各类传销大行其道，五花八门，防不胜防。很多人干脆放弃正业，一门心思当起了“职业传销人”。熟人在街上遇见，经常互问:“你搞传销了吗？”大有“开言不谈传销事，虽干实业也枉然”之势。毫无疑问，正君是上了传销组织的船了。平素不善言辞的正君夫妇，喋喋不休地向我和妻子推介着摇摆器。我则根据自己对“老鼠会”零星皮毛的了解，极力讲解传销的危害，劝诫正君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如果真有磨盘大的馅饼落到头上，会把人砸晕的。正君不愧是老师，很快听进了我的劝诫，表示回去后立即“金盆洗手”，踏踏实实教书育人。

后来，类似的事情遇到过不知多少次。一位熟人，是对一切新生事物都感兴趣的女人。她相信消费储值，相信各种保健品，相信不花钱就能购买大宗商品，相信通过买保险可以一夜暴富……有一次，我借用电视小品中的话讥讽她:“你好比当年的三毛、哪吒、金刚葫芦娃……”她似乎也看过此小品，竟然哭着用小品语言回应:“我干的，就全是小孩儿干的事啊！”后来我才听说，她前一阵子听信别人利诱，背着老公给人家担保贷款，结果自己背了债。我的一句玩笑话，戳到了她的痛处，触发了她的泪点。

我认识一位退休的老干部，这个老先生闲暇时，也四处去听免费讲座。我曾笑问:“那些办讲座的，光学雷锋尽孝心啊？他们不跟你们推销商品吗？”老干部一如当年在任时那般高门大嗓:“咱跟人家不沾亲不带故的，人家凭啥这么孝敬咱呀？要是不卖东西，这伙子人喝他妈西北风啊！不过，他咋呼他的，咱就记住一条，天上不会掉馅饼!白给东西咱就要，让买东西咱就走。人老了，爱凑热闹，四处消遣着玩儿呗!”

这老先生，高人啊!

(作者系济南市长清区税务局干部，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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