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摇滚明星的自我修养

□邱振菡

大热网综《乐队的夏天》女神合作赛的那一期，马东问新裤子乐队主唱彭磊和嘉宾大张伟有多久没见了。彭磊说大概十几二十年了，因为自己不看综艺节目，所以看不到大张伟。“综艺达人”大张伟立刻反击：至少我不用被逼着去上班呀。

彭磊去上班，是北京摇滚圈里的一个梗，还被朋友们戏称为当代“卡夫卡”。他选择去上班的理由很简单，不想让父亲太糟心，因为父亲觉得彭磊是个飘在天上的理想主义者，什么也落不到实处。

搞了多年摇滚的音乐人，尤其是像新裤子这种很有点江湖地位的乐队，即使摇滚乐式微了，成员们从事的营生也多少跟演艺有关系，大张伟转战了综艺舞台，而摇滚明星彭磊，选择在电视台、杂志社等单位上班，跟一帮体制内的老哥老姐一起朝九晚五。这种生活进可攻退可守，周一到周五老实坐班，周末就变身“摇滚之王”彭裤子去演出。彭磊的这些上班经历，在他的自传体漫画书《北海怪兽》里都写了，过程透着各种黑色幽默。比如他2000年大学毕业之前去中央电视台动画部实习，因为不加班只知道品茶，一包茶叶没喝完就被电视台退货了。

彭磊的新裤子乐队和大张伟曾经的花儿乐队是上世纪末两支著名的朋克乐队。新裤子乐队成立于1996年，彭磊当时20岁，花儿乐队成立于1998年，大张伟只有15岁。他们的歌听起来时髦轻快也不愤怒，区别于之前的唐朝、黑豹、面孔等重金属乐队，属于当时的“北京新声”。这段儿是度娘说的。

大学时代，在我们那个乱七八糟的画室里，他们俩的歌都曾是我们创作的背景音。

《乐队的夏天》让很多老牌乐队又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内，彭磊说，很多参赛乐队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

新裤子登场的时候，各种画外音此起彼伏，“新裤子就是宇宙之王”“乐队很多，新裤子只有一个”“新裤子一直是一支引领潮流的乐队”……伴随着这些溢美之词，彭磊佝偻着腰，像个遛弯的大爷一样晃晃悠悠上场了。参赛的三十一支乐队内部投票，新裤子排名第一，台下看起来很丧、擅长“奄奄一息地嘲讽全世界”的小眼镜主唱彭磊俨然是“带头大哥”，虽然他一点大哥的派头都没有——将真心话掺在假话里说，将假话说得特别认真，嘴欠而不招人讨厌，骂了你还能让你高兴是他的独门绝技，不想正面回答的问题，就用他的高智商的“彭氏胡言”消解掉。

上世纪末，每个理想主义者都对新千年充满憧憬，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无限可能，笃定新的千年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在那个跨年夜，我和同学刘蛋、王大兴奋地许了一万个心愿，还以新千年除旧迎新的名义，把其他同学珍藏的巧克力吃了。

谁也没想到，新千年的到来是摇滚乐的穷途末日，摇滚乐莫名其妙地开始不流行了。大张伟说，是周杰伦在2000年的出现终结了中国的摇滚乐，听起来有些道理。摇滚乐队变成了准地下状态，汪峰退出鲍家街43号乐队，唱着励志昂扬的金曲，走主流晚会路线，成了自己嘴里的摇滚乐“半壁江山”。

彭磊也曾感觉到理想的破灭。他说走向社会的时候发现，你的理想或者愿望全都慢慢地破灭了，跟你在少年时代想的事情完全不一样。嘴上说着沮丧的话，但他从来没考虑过解散乐队，“没有演出就在家躺着，干嘛要解散乐队，到八十岁也没必要解散，只要还有人喜欢新裤子的歌，我们就一直唱下去。”

彭磊毫无疑问是才华横溢的，但他不光有才华，而且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惫懒。他勤奋地写歌、演出、拍电影、做黏土动画，还画了一屋子油画。和新裤子同时代的乐队，帅哥主唱比比皆是，比如达达的彭坦，超载的高旗，鲍家街43号的汪峰。年轻时的彭磊瘦得像面条成了精，小鼻子小眼还有点像啮齿类动物，彭磊自己也承认，当年他们乐队四个人的气质很统一，就是——矬。他说看着自己当年的老照片，有一种不敢直视悔恨的感觉，不明白为啥自己这个帅小伙随便一打扮就是洗剪吹。后来，彭坦成了中年油腻小胖子，高旗吸毒自毁，汪峰成了穿着皮裤的变形金刚（彭磊语），43岁的彭磊则迎来了自己颜值的巅峰。他的身材仍旧像少年一样修长，舞台上高高跃起的姿态也一如从前，还拥有了很多“颜粉”。彭磊的整个行为举止也跟国人认知里的摇滚明星不太一样，他没有耳洞，没有文身，也没有奇装异服。

彭磊曾经认真地回答过关于自律的问题：自律和自由之间不是相反的，自律才有自由，因为放纵太容易了，破坏容易，建立很难，少吃一口海阔天空。保持身材和体力，也是职业精神之一。

这些话，应该算是彭磊版的“关于一个摇滚明星的自我修养”。

此处插播一段朴树。

当年朴树带着他的第一张专辑《我去2000年》来济南签售，我和同学一大早就跑到山师东路乐美溪音像店去等着。26岁的朴树很帅很腼腆，字好看，人也认真，签名的后面，还要工工整整地写上日期。我当时手里还拿着一本电影杂志，就提出让朴树在上面给我写一句励志的话。

朴树问我想写什么，而我大脑一片空白。他想了想，写下了“感谢生活与命运之关“，这句话后面也签上了日期——9.25。

1999年9月25日，时间过去了整整20年。

我知道，每个人被喜欢，都有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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