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在乎小人物 悼李希凡先生

60多年前,青年学人李希凡和蓝翎在《文史哲》上发表文章,对红学家俞平伯提出挑战,受到毛泽东的肯定,被誉为敢于向“大人物”开火的“小人物”。李希凡后来成了红学家。10月29日凌晨1点52分,李希凡在北京去世,享寿91岁。

我曾在济南采访过李先生,那天请教了他很多问题,大都忘记了,只有一个没忘,那就是,“我认为曹雪芹对贾环和赵姨娘母子不公平,您怎么看?小说中的这对母子,简直就是祸水,没干一点好事,只要他们一出来,就咬牙切齿,兴风作浪,惟恐天下不乱。小说我读了多遍,每每看到贾环母子的段落,总觉得很不舒服,贾环不过是庶出,庶出的孩子难道在娘胎里就坏了吗?”

李先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讲了跟《大众日报》的缘分。他说:“早在1949年秋天,我就在《大众日报》上刊发文章,是论述高尔基和神话的,当时我还在华东大学学习。我去图书馆看书看报,看了你们《大众日报》上的文字,觉得我也可以写一篇,就写了一篇,寄去发表了。那时候已经有稿费了,我也不好意思去领,看到了贴在报栏上的《大众日报》,自己偷偷地乐。”然后开始讲红楼梦中的人物。这时,一位知名学者来拜访,这位学者我熟悉,经常在电视上见,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这个学者学问比较杂,他不是红学家,可能跟李先生是朋友,大大咧咧地摆摆手,说,你们记者别采访了,李先生要休息。我只好悻悻地站起来,准备告辞。

李先生笑着对我说:“不累,不累,你的问题我想是这样的,宝玉对贾环还是充满爱意的,宝玉的态度就是作者曹雪芹的态度。”李先生的解释,没彻底说服我。我说,曹雪芹的正统观念其实是根深蒂固的,他一下笔,就带着偏见。贾政心中,两个儿子的形象是怎么样的呢,宝玉是“神彩飘逸,秀色夺人”；贾环则是“人物委琐,举止荒疏”。你看看,贾环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先就给定了性。李先生说,我们可以继续探讨。我熟悉的那位学者有点不耐烦了,我就住了嘴。

李先生的回答,我并不是十分满意,但是我敬佩他,敬佩他对我这个小人物的问题很在乎。我提出了问题,他并没有脱口而出,而是沉思良久才回答的,他的回答给了我一些启发:作者的态度,往往通过自己塑造的主人公表现出来,小说主人公,是作者的代言人。小说家对自己的每一个人物都是宠爱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不疼的道理。

倾听别人的诉说,在乎别人的问题,这是可贵的品质。李先生不因人微言轻而怠慢我、敷衍我、忽视我,他耐心地解答,不像那位学者,那么的不耐烦。其实,那位学者一进门跷着二郎腿,蔑视人的样子,我就不舒服。一点不儒雅,哪像个学者的样子。

扮演林黛玉的知名演员陈晓旭去世后,我电话采访了李先生,他说:“87年版《红楼梦》拍摄前演员培训,我给陈晓旭上过课,讲的是《红楼梦》的历史背景。陈晓旭非常聪明,我记得她写了本诗集,《红楼梦》演完后正式出版了。”谈到陈晓旭扮演的林黛玉,李先生说:“陈晓旭外貌比较符合林黛玉的形象,有一点王文娟的影子,平常说话,有林黛玉的小聪明劲儿,表演基本符合《红楼梦》的描写,不是太出色。因为外在的东西,使小性子比较多,但她很努力。后来在《家春秋》中扮演梅表姐,演得也不算很成功。”

李先生对陈晓旭的评价是中肯的,实在的,一点不虚,句句在理,没有一味地表扬。我又跟他探讨起曹雪芹对贾环母子处理的问题。李先生说,还是要考虑到一个作家的时代局限性,每个作家都不能跳出他所处的时代,你提的问题,可以写篇论文。我说,我写不了,我又不是红学家。他笑了说,论文不都是红学家写的,我当年写文章的时候,才二十多岁呢。

能采访到李希凡先生,是山东大学马瑞芳教授的引荐。马教授一直奉李先生为“大学长”“大师兄”,马教授爱开玩笑,有时不经意脱口而出,叫李先生为“李稀饭”,李先生也不恼。马教授回忆,李先生在《人民日报》工作时,对文章要求严格。若干年前,她曾经寄给李先生一篇散文,受到毫不客气的批评:“此篇似不佳,大学长只好退稿,不佳处在于太零散,虽然散文可写几个镜头,但也还要写出主要东西。写人几笔给人留下较深印象。此篇闲笔太多。好在人就在你身边,观察观察,重写!”说话直来直去,这就是李希凡先生。李先生有句名言,“一个作家最怕让别人对自己的作品只说好不说坏。”这句话意味深长。

“小人物”不小,格局不小,境界不低,因为他在乎小人物,在乎小问题,在乎小细节。很荣幸,我对李先生的专访《<红楼梦>“揭秘热”让我感到悲哀——答<大众日报>记者问》收到了《李希凡文集》中。

愿李先生安息。

新闻推荐

“一次就给充10元电费够干啥的” 业主:不同意涨物业费就限电?物业:每月15元,亏了11年,挺不住了

◥物业公司张贴通知表示将“告别”金海岸家园小区。槐荫区金海岸家园小区的部分业主最近因没交卫生服务费,...

济南新闻，家乡的大事、小事、新鲜事。在每一个深夜，家乡挂心上，用故乡情为你取暖，陪你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