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的心事

□莱芜市农机局 景丙成

莱芜市“金来杯·龙山情”2018自创文学征文活动获奖作品选登

立了秋，天就一天比一天凉起来。陈家庄70岁的陈老汉，这两天的心脏病又犯了，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毕竟年纪大了，老伴死得早，儿子大学毕业又结婚留在了济南，身边没个人照应。儿媳是地地道道的济南城里人，俩亲家都是大学教授，儿媳也贤惠本分，就是不在身边，但老陈心里也怪满足。

说起儿子，老陈就有气。用他的话说，名义上是娶了个儿媳，实际上就是嫁出去了个儿。俩孩子成天围着亲家母和亲家公转，回家的次数还不如儿媳。说来不怕恁笑话，这不，都六七年没进家门了，亏了儿媳通情达理，逢年过节都领着孙女回来看他，这才让他心里平衡些。

说是气儿子，其实也气不起来。儿子学的是机械设计专业，毕业后分配到汽车制造厂，后来又调进国家一个秘密工程研究中心，说是承担了国家的一项秘密工程，十年前一下子就没了人影，连电话也没法联系，听儿媳说，就是她和孙女也难得见他一面。和平年代，真不知道是啥工程。老陈上世纪五十年代当过兵，对国家的国防工程知道一二，不敢打听。他记得五十年代才建国时，国家研究原子弹，一大批专家在隔壁滩上隐姓埋名待了几十年，儿子这才出去五六年。

可是，昨晚和儿媳打了一个电话，让老陈生了气。

他给儿子打电话，儿子没接，其实他也知道打不通。他又给儿媳打电话，说这两天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大好，让儿媳抽时间回来陪自己到医院检查检查。他心里明白，儿子不在家，儿媳就撑大梁，要搁在前几年，自己好胳膊好腿的，谁也不用。

这不，老陈的话刚说完，儿媳却说，和济南夕阳红敬老院说好了，让他拾掇拾掇东西，明天就和闺女来车接他，说那里条件好，离自己也近，照顾起来方便。

老陈一听就把电话撂了，心想，儿媳原来假仁假义，平时虽然不愁自己吃，不愁自己穿，但到了要紧时候就是不如儿子，你看让她陪自己检查身体，她却把自己往敬老院送。敬老院是啥地方？是无儿无女孤寡老人去的地方，我又不是孤寡老人，把我送到那个地方,还不叫街坊邻居笑话烂了！

老陈越想越生气，但是想起可爱的孙女要来，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孙女今年12岁，长得精灵活泼，美丽随她妈，聪明随他爸爸，就像儿子小时候，嘴甜，不叫爷爷不开口。这孩子的命真苦，2岁那年爸爸就进了秘密工程基地，十年没见爸爸一面。啥工程这样秘密？老婆孩子也不叫见。

十点多钟，儿媳带着孙女来到了陈家庄，还真开了一辆面包车，停在了院门口。

孙女一见爷爷，就爷爷爷爷地不住声，让老陈心里像灌了蜜糖，早就把她娘俩来接他进敬老院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儿媳见女儿缠着公公不住声，就说：“兰兰，先到外边看看你爷爷喂的小兔子长大了没有？”

一听说小兔子，兰兰就抛开爷爷，向门外跑去。

儿媳这才插上话，问：“爸爸，都收拾好了吗？”

一看儿媳把孙女支走，老陈就不高兴，见儿媳又问这话，就耷拉着脸说：“拾掇好啥？你还真让我进敬老院？”

“爸爸，你怎么这么排斥敬老院呢？敬老院多好啊，里面那么多叔叔阿姨，你们在一起拉拉呱、打打牌、下下象棋，也不觉得寂寞……”

“我整天在家忙得和二哥似的，还打牌、下象棋，不会。”老陈硬邦邦的一句话，把儿媳噎得不轻。

儿媳又说：“你就是不会打牌、下象棋，查查体也方便啊。再说，我和兰兰离你这样远，我还上班。”

一听这话，老陈又骂开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孩子，光顾了国家不顾老。”

一听公爹骂丈夫，儿媳脸色煞白，急忙争辩说：“爸爸……你别骂陈海，他也有难处。”

陈海是老陈的儿子。

老陈又说：“难处，啥难处？为了国家也不能不要老，我一口气上不来他后悔都来不急。”

老陈正和儿媳吵吵着，就见叔伯侄子，村支部书记陈光走进了门，听见大爷吵吵，一进门就说：“大爷，有些事你不了解，还是听俺嫂子的，到济南大省城多好。”

儿媳见堂弟来了，有了帮衬自己说话的，心里就有了底气：“爸爸，不要犟了，车在外边停着呢。”

老陈见侄子也帮儿媳说话，愣了，问：“光子，你也想让我走，进敬老院？”

陈光见大爷脾气这样犟，就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不是想让你走，是想让你进城享福。”

“进城享福，怎么不把我接到你哥家？一看她就不孝顺。”老陈生气地白了儿媳一眼。

“大爷，有些事你真不知道。”陈光忙为嫂子争辩，“嫂子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侄女还上班，你不进养老院，长了病怎么照顾你？”

“你哥哥说不定哪霎就回来了呢。”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听到屋里吵吵，孙女兰兰就又跑回了屋里，听见爷爷说妈妈不孝顺，就憋得小脸通红，说：“爷爷，你不能这样说我妈妈。”

儿媳忙阻止兰兰，：“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快出去玩。”

兰兰噘着小嘴，急得眼眶里泪珠打转。

陈老汉见孙女委屈的样子，心就软了，声音也低了下来。但是想让他进敬老院，特别是进城里的敬老院，他还是不答应。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赌着气不说话。

看一时很难做通大爷的工作，侄子陈光和嫂子就出去嘀咕了一阵，又返回屋里，说：“大爷，你要不愿意进城里的敬老院，就进咱镇上的养老院，我给你跑跑。”

老陈又腾地站起来，气哼哼地说：“我看你们俩没安好心，怎么非让我进敬老院？”

站在一边的兰兰见爷爷这样激动和固执，也激动地说：“爷爷，我爸爸早就死了。你要不进养老院，我和我妈真照顾不了你。”

兰兰的一席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把屋子里的人都炸晕了。

兰兰也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后悔不迭，和妈妈保守了这些年的秘密，一着急就说了出来。

老陈瞪着大眼，惊恐地问：“兰兰，刚才你说什么？”

儿媳见兰兰惹了祸，忙说：“爸爸，别听兰兰胡说八道。”

老陈突然失魂落魄。

陈光叹了口气，对嫂子说：“嫂子，看来这事不能再瞒俺大爷了。”说完又转向老陈，说：“大爷，其实俺陈海哥五年前就因车祸去世了。嫂子见你有心脏病，怕受不了打击，就一直瞒着你，没敢和你说，是我和村里的合子去济南处理的后事。这几年俺嫂子真不孬，也没再嫁，一心抚养兰兰，还像亲爸爸一样伺候你。”

陈老汉的脸色煞白，嘴角一个劲儿地抽动，像一个木偶一样，愣愣地坐在门口，几次差点歪倒。

兰兰见自己惹了祸，又见爷爷这个样子，忙蹲到爷爷的跟前，哽咽着说：“爷爷，我错了。”

老陈看着孙女，久久憋在肚子里的一股气，才长长地吐了出来，抱着孙女号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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