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暑的麻汁凉面

□张机

市井民俗说,“头伏饺子二伏面”,时下暑气蒸腾,老济南人有吃凉面消暑的习俗。酷暑难耐的我来到黑虎泉一带避暑纳凉,面对川流不息的汲泉水的人群,童年往事涌向心头。

早年间,黑虎泉是个开放的泉池,贴近南墙边的泉眼是个极不显眼、黑咕隆咚的“水洞”,住在附近的孩子们互相传说水洞中住着“水龙王”,管控着虎头喷水的大小,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都存有一种敬畏感,每来此还要双手合十拜一下。

当时,黑虎泉的南岸上沿是半边街(现在仍沿用此街名),黑虎泉的北岸是南马道街(如今黑虎泉西路的一段路),南马道街口处有一座关帝庙,不时有附近居民来上香磕头。南马道街东头有条南北走向名叫“三曲巷”的小胡同,与北边的宽厚所街相连。我们家是宽厚所街的老户人家,四邻八舍的男孩子们常常相约,每人手提一把铁水壶到黑虎泉打水,会游泳的还敢脚踏在虎头上弯腰接虎口喷射出的泉水,而我生性胆小瘦弱,只好老老实实站在岸上,求助于邻家兄弟帮忙取泉水,为的是回家吃用黑虎泉水浸泡的麻汁面。

济南的麻汁面做法并不复杂:以鲜宽面条为佳,这样的面条吃起来既爽口又筋道。麻汁面的菜码倒是很有讲究,必备胡萝卜咸菜末、香椿芽咸菜末,其他为自选的时令菜蔬,如黄瓜丝,开水焯过的芹菜丁、豆角丁、韭菜段、菠菜段、绿豆芽(要掐头去尾,保留中间一段)等自己喜好的绿叶菜蔬。做正宗济南麻汁面,关键在调制出香味扑鼻的麻汁汤,选新鲜的纯芝麻酱放入一个盆内,先少加温开水(切忌水过多),用筷子按一个方向慢慢搅拌,等稍加稀释后,逐次加温凉白开继续搅拌,直至变成一盆稀稠适宜的麻汁汤。煮熟的面条淡而无味,要尽快把热面条在冷水里浸泡凉透,吃面时加上各种新鲜的菜码,麻汁汤要漫过面条,最后加入备好的盐水、醋和大蒜泥作为调味品。

在汗流浃背酷暑难耐的当口,一碗凉兮兮、辣乎乎、酸溜溜且带着香喷喷芝麻味,点缀着红色的胡萝卜末、褐色的香椿芽末还有多种绿色的青菜码,只看上去已垂涎欲滴,凉面下肚后即感清爽,汤汤水水来个透心凉,顿时消除燥热和暑气。

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的酷夏,时值“文革”动荡年代,在济南二中任教的我,此时已无课可教,心中憋屈难忍,有时候没黑没白地开会,下午5点半结束晚上7点还要继续,酷夏时节几十个教员封闭在一间教室里又闷又热。趁空休的时间,二十几岁的我匆匆赶路到西门桥对面的汇泉楼饭店(现趵突泉北路路东口处)买上一碗麻汁面充饥。那时要收2两粮票2毛钱,服务员把早已浸泡在大铝盆的面条用笊篱控控水,放到瓷碗里,上面加点胡萝卜和香椿芽丁,最后淋上麻汁汤和醋,我狼吞虎咽一番,身上顿时有了一股凉气。然后气喘吁吁地赶回学校,身在会上,脑子里却回味着麻汁面的余香。

时下各式各样的鲜面条、干面条比比皆是。品种繁多的各种时令菜蔬早已供大于求,超市里还卖起了袋装的“麻汁面菜码”。如今想让面条冷得快,可以放到冰箱里迅速冷却。一切都变得更加方便和快捷了。可习惯于吃泉水过滤麻汁面的济南人,尤其一些老年人长途跋涉乐此不疲地亲临黑虎泉边、琵琶桥畔取水,为的就是一饱传统凉面的口福。看似吃凉面,品味的却是岁月的积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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