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儿青山一半儿泉水

□孙葆元

济南形胜地,一半儿青山,一半儿泉水。青山豪放,如浪奔腾；泉水婉约,涓涓东流。恰巧南宋词宗两大流派代表人物“二安”都是济南人,一个是豪放派代表辛弃疾幼安,一个是婉约派代表李清照易安。再细细地探讨,更有意思,辛弃疾是济南四风闸人,幼年即随父亲离开济南,他跟着爷爷辛赞长大。辛赞身为金朝官,心却是汉臣心,坚守着“裔不谋夏,夷不乱华”的信念。当时济南已经沦陷于金人之手,辛赞在官位上“每退食,辄引臣辈登高望远,指画山河,思投衅而起,以纾君父不共戴天之愤”。这是一个济南人的刚烈,那颗报国的心蛰伏着,伺机为他的祖国献出赤诚的搏击。然而辛赞没有等到那一天,临终留下遗言,命令他的孙子:“弃疾之潜谍也……至中山,至济南……当悉数之……”中山府是河北定州。辛弃疾第二次踏上家乡的故土,已经是十九岁的青年,他在济南的那一半青山里举起抗金的大旗,直到二十三岁离去,把一段英雄的传奇留在青山里。那时他还不是词人,他是起义军的掌书记。他的词是退居江南以后写的,笔底风雷,金戈铁马,梦里收复,憧憬征杀,谁能说那不是济南青山中诞生的呐喊呢?

李清照则是地地道道的泉水的女儿。她早于辛弃疾五十六年出生,当绍兴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辛弃疾南归时,李清照已经逝世。她是经历故国沦陷的人,一路南逃,追随着皇室,历尽苦难,最后落脚在杭州清波门外。李清照的词婉约而不绵软,深情却不缠绵,她的心底就是泉的源头,清澈得能照见灵魂中的美。她又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丈夫赵明诚病逝后,她敢于再嫁。再婚后,发现丈夫张汝舟在科场作弊,她敢于举报,并毅然与他离婚。宋制:男人可以休妻,而女人离婚,不论理由为何,都要获刑三年。李清照宁可坐牢也要离婚,这是一个多么坚强的济南女人。不混同污秽,做一个清照!她与当朝炙手可热的宰相秦桧是亲戚,在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没去找他。她的呐喊在国家危亡当头:“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不复当年志,但愿将相过淮水!”淮河是金兵与南宋对峙的分界线,她分明在呼吁收复失地。那一年她五十岁。李清照没有看到南宋将相气壮山河的进军。在她逝世以后,倒是她的另一个老乡直捣金人腹地,那就是辛弃疾。

这就是济南的豪放与婉约。豪放里有家国山河的柔情,婉约中有去国离乡的壮思。所有的情愫都是家乡给他们的。现在的济南人也是这样,刚柔相济。市井中向来有豪爽之风、仁义之举；落井下石被嗤之以鼻,乘人之危被人人唾之。济南人讲理,不惧强权,一事争纷,你拿势力压他,他不怕；你若和他摆道理,说通了,他服你,管你叫大哥。济南的女子坚贞,只要跟上你,誓死不渝。我有几个朋友,他们都是单亲母亲一手养大,他们的父亲因为历史原因被羁押,这些母亲没有一个改嫁,而是在等待中送别了自己的风华岁月。

我的济南,一半儿是黄河,一半儿是清河,黄河雄浑,清河蕴秀,恰似豪放婉约的性格。我的济南,一半儿是楼台,一半儿是庭院,楼台临风,庭院温婉,还是豪放与婉约的组合。我的济南,一半儿是宋词,一半是元散曲,请看:

仙吕·一半儿泉城

一、印象

一环碧水绕城流,锦渡芳汀几处幽,波镜幻浮云外楼,竟是个藕菱州,一半儿莲荷一半儿柳。

二、泉居

半城彩路半青檐,南看群山北看泉,锦巷如肠心地宽,院舍外水涓涓,一半儿清流一半儿岸。

三、赠别

山情水意酣歌酬,雨暴时刚风时柔,向未来岂为花落忧,怅望路写满留,一半儿清泉一半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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