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能添花 帐中可观曲

满族《白蛇传》纹样刺绣幔帐套

当被一次性、粗鄙化的日常生活用品包围的时候，我们感知美的能力就会降低。满地餐巾纸、满目塑料袋，所有人都急匆匆，把缱绻的情感拉低成了速战速决的快餐。

不是么，好像没有人再用手帕了，也不会在手帕上绣上一朵花一只鸟了；好像没有人用布包袱了，也不会叠一个好看的形状，用心用意地背在肩上了。至于蚊帐和枕头，谁家还会费劲在上面绣满图案？我深信所谓的时代进步不一定带来个体生活幸福的进步——当你躺在床上准备入眠，枕上绣着花，帐中绣着人，花开烂漫，人有故事，心里或许能荡开来一丝悠远、美好的幸福梦境吧？如今我们“进步”到把这一针一线的“麻烦”都舍弃了，我们的效率更高了，失眠时，却只好在黑夜里瞪着空洞的眼睛。

“枕上”“帐中”究竟能绣出怎样的美好？眼下正在济南市博物馆展览的“吉林市博物馆藏满族绣品展”能告诉你最直观的答案。一件满族刺绣三联枕头顶，三块圆形刺绣连在一起，每一块上都绣满五彩缤纷的鲜花。更多的是满族刺绣幔帐套，绣得最多的是各种戏曲故事，有八仙故事，也有“二进宫”等经典京剧故事。一个“燕青卖线”（也叫“神州私访”）的《水浒传》故事，是东北二人转的传统剧目之一，故事说的是：任宝童神州立擂密谋攻打梁山，梁山好汉燕青假扮货郎下山打探，遇任宝童之妹任秀英买线调情，燕青不为女色所动，不负梁山使命。一个“拾柴”的二人转剧目，也是秦腔、京剧、豫剧的剧目，来自《春秋配》中的一折。比起燕青“不为女色所动”，这个美好的爱情故事或许更适合躺在床上回味：话说有一日，姜秋莲随乳母深山拾柴，路遇公子李春华，李春华同情姜秋莲的遭遇，赠银相助，姜秋莲感动不已，遂对李春华产生了爱慕之情。

有一些绣着诗句或者吉祥语的绣品也很有意思。比如一个看起来“现代感”很强的钱包，左右两边绣的是兰花和松树，中间还绣着一句“芝兰君子性，松柏古人心”，用着这样的钱包，想必不会唯利是图。

满族是由渔猎逐渐向农耕过渡的少数民族，随着满汉文化的交融，花成为满族最喜欢的植物之一，枕顶绣中常见花草类图案，各种花卉应有尽有，花团锦簇，令人望之生喜。有意思的是，在日常生活中，妇女们总是熟知村中别家的媳妇擅长绣什么花样，并且会去请教学习，这在民间叫做“描绣样”。每当这时，满汉不分家，只看绣样的好坏。通过它们，满汉两族妇女互相交流学习，同时也传播了不同民族的观念、思想和审美情趣。所以这些刺绣，也是满汉文化相互交融的历史见证。

而满族的民族特色当然也鲜明地体现在这些作品中。此次展览的满族绣品全部来自吉林市博物馆，吉林是满族聚居地之一，清代曾在这里设立打牲乌拉总管衙门，负责为皇室采捕贡品。这些绣品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都很浓郁，它们造型夸张粗犷，色彩凝重艳丽，冷暖对比强烈，构图饱满对称，绣工精美绝伦。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这些绣品周围多镶黑色边框，而底色多选白色、青色、蓝色以及黑色，色系以八旗色系为依据。枕顶绣最常用也是最具有民族特色的底色是白色。概因东北地区多雪，作为渔猎民族，白色是满族人民对于阳光和水最直观的认识，被认作最圣洁与高贵的颜色。

满族刺绣中最特别的当属黑色的边围。满族崇尚黑色已久，其有多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因萨满教神服就是白色黑边。在萨满信仰中，宇宙被分为三界九天，各有空间和界限。黑色边围象征界限，限制萨满信仰中的宇宙空间。另一种说法，是满族相信“乌鸦救祖”的传说，乌鸦为满族的民族图腾，代表乌鸦羽毛的黑色在萨满教中是神圣的，代表“神灵下凡”与“神灵保佑”，是吉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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