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门口, ■凡人琐记

□于里杰

街门口，在老家海阳农村，指的是家的大门口。街门口是一家出入的主要通道，有条件或比较讲究的人对街门口很看重，大门宽敞气派，做上几级台阶，门两边还会有石墩；条件一般的家庭，大门虽然普通，但是街门口总会清扫得干干净净。

街门口在农村是利用率最多的地方，谁家结婚或办丧事都会在这里体现出来。每逢过年，燃放后的鞭炮纸会把街门口铺上一层，哪家的炮纸铺得最厚，就会被人羡慕，猜测这家这年的收成肯定不错。

街门口是大人休息、聊天、做活和小孩子们玩耍的场所。

农忙季节，上山忙碌了一天的男人傍晚回家，便会拿小马扎坐在街门口乘凉，面前的小炕桌上早已摆好茉莉花茶水，街上陆陆续续会有上山干农活归来的人走过，主人便会喊他们喝杯茶水，边喝边闲聊着年景，探讨地里的庄稼。

钩花是农村女人的主要副业，乡村的女人都有固定的钩花好友，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夏天时，谁家的街门口有台阶，街门道宽敞通风，会特别凉爽，大家便会聚到这家街门口钩花。有上山归来的妇女路过这个街门口，就会被喊住，聊一会儿天。如果妇女胳膊上的篓子里有摘回的水果，就会捧一些出来，让钩花的人尝，大家通常都不会吃，推搡着把水果硬塞回篓子里，让妇女留着给孩子和老人。

周末时，小伙伴们聚集在街门道玩橡皮筋、踢毽子，跳方格，摔泥娃娃……这时，街门口又成了孩子们的欢乐天地。

其实，在老家，街门口除了这些看得见的作用外，还有着另一层含义。

赶集时，碰到邻居在卖水果或蔬菜，总会塞一些给你：“都是一个街门口的，拿着拿着！”儿子出生那年，我陪老父亲赶集卖蘑菇，两大筐蘑菇，连卖带送，愣是被父亲以一个街门口的名义卖出了一筐蘑菇的价格。遇到谁家有难事，邻居也会尽力帮忙，如果你客气道谢，邻居会说：“谁让我们是一个街门口的呢。”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农村使用的锁都是门挂锁，锁在门框正中央，个子矮够不着的人便会踩在门槛上，踮着脚开锁；更矮一点的孩子，连门栓都够不着，便会踩在门槛上开门栓。那时候，农村没有防盗门，家家户户都是很简单的门和锁，锁门只是一种形式，为了告诉大家，家里的人外出了。钥匙几乎不需随身带，孩子放学回家，父母恰巧出去有事，只要踩着门槛摸门框顶的边沿或者弯腰看门槛下面，钥匙大都在，如果还没有，就去邻居家取准没错。

初二那年，为了供我们姊妹读书，父母买了一台粉饲料的二手机器，趁冬天农活不忙时，到三邻五村粉猪饲料。父母出去就是一整天，把准备好的午饭放在大锅，担心我们个子矮够不着锁，母亲便把钥匙放在邻居高爷爷家，我们放学后，高爷爷便会乐呵呵地帮我们开锁。每次碰到高奶奶做好午饭，都会给我们几块咸鱼，有时是两个咸鸭蛋或一盘饺子，我们不敢告诉父母，怕他们责备，直到有一天，父母因为临时有事提前回家，事情才暴露，母亲去高爷爷家送碗，被高奶奶一句“都是一个街门口的”，楞是把一个谢字挡了回去。

光阴似流水，随着时代的变迁，老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家家户户的大门也以崭新的面貌出现了，形式越来越多，功能也越来越先进。

两年前，因为工作原因在济南住了一年。那天，在小区农贸市场上，碰到一位老伯卖地瓜干，喜欢吃的我边挑边和老伯闲聊，得知老伯和我是一个村的，可能离家太久回去也是匆匆忙忙，对于村里很多人的面孔我已渐渐模糊。报出父亲的姓名，老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的皱纹像花一样绽开，硬是把一袋子地瓜干塞给我：“孩子，快拿着，谁让咱是一个街门口的呢？”

听到街门口三个字，独在异乡的我不禁鼻子一酸，原来，街门口改变的只是它的外貌，一直未曾改变的，是融入心底深处的那种邻里情。那一刻，我终于恍然，街门口，其实就是我心底永远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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