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崩地裂到新城崛起,从满目疮痍到生机盎然每个人都有一种重生

5月6日,众多参加纪念活动的记者在北川遇难者公墓鞠躬,缅怀地震中遇难的同胞。本报记者和李凡十年后再相逢。站在北川老县城的一角,抬头张望四周的山峦,当年塌方的地方已经长出新绿；当年滚落山体的赤身裸色的巨大岩石,已经在风吹雨打里变得深沉并覆有青苔。低头俯看脚下的裂痕,缝隙里的小花,一朵一朵,枯黄与嫩绿之间,透露着春秋轮回的痕迹……十年了,时间改变了一切,时间也铭记着一切。

隔着十年的光阴聊起这些年的伤痛与改变,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一段属于幸存者群体自我的心灵重建史,就在他们所经历的每一个日常里。

本报记者石念军

人物:李凡

身份:西南民族大学应届毕业生

13岁时,爷爷在震中遇难,曾到济南幼儿师范复课,这一段特殊的经历让她心系山东。

绕不开的地震记忆

在位于成都市区的西南民族大学门口,李凡从人群中走来,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

十年前,第一次见到李凡,是在绵阳九州体育馆的临时安置点。蓝色的帐篷丛林里,13岁的她和10岁的弟弟在捡矿泉水瓶。说起当时离开村子的情形,“我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13岁,李凡经历了5·12大地震。那一刻,她正在教室里上课,所幸班级所在的二层楼房没有垮塌。妈妈正在浙江打工,爸爸震后跑回位于北川擂鼓镇红星村的家,爷爷已被掩埋在房屋之下……

震后一个月,李凡与另外800多名北川擂鼓镇小学生一起,来到济南的幼儿师范复课。这让她对山东、对济南有了更多的想念。一段特殊的经历,让北川和山东有了别样的血缘纽带,而李凡和她的同学们无疑都是这分感情的维系者。

那是李凡第一次离开四川,“每一顿饭都到处找辣菜”的经历让她颇感不适,而这一段泉城复课的经历,给她留下的仍是不尽的温暖。当时一位照料她们生活的大姐姐张健,在分别时留给她的QQ号码已经成了空号。她很想念她。

也是在济南幼儿师范,我们意外重逢,并真正建立起来迄今维系十年的联系。现在的她很关心地问济南幼儿师范是否还在,离开之后,她只是在同学们分享的照片里重新打量过它的模样。作为一位正在准备毕业论文答辩的应届大学毕业生,她已经能够十分理性地看待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也一次次试着为以前的经历重新塑形。

李凡坦言地震让她和弟弟有了不一样的人生,让他们可以无比坚定地直面生活和学习的挑战。如今,她已经顺利考取了本校硕士研究生。

人物:刘斌张敏夫妇

身份:北川特产商店经营者

他们6岁的大女儿在震中不幸遇难,是震后第一批再生育家庭,如今二女儿9岁了。

忍着伤痛改变

十年后的北川,有着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系满白花的北川老县城,繁华整饬的北川新县城,形成鲜明对比。

43岁的张敏和丈夫刘斌在北川新县城的“巴拿恰”商业街上,经营着规模最大的北川特产商店——羌香园。

张敏夫妇是震后第一批再生育家庭。2009年的4月,他们迎来了自己的“二女儿”。他们6岁的大女儿,在震中不幸遇难。

刘斌坦言是二女儿的出生让他重燃希望。2011年4月,位于北川新县城中轴线上的“巴拿恰”商业街开街,他们第一批入驻。现在,已经在这个羌语里“做买卖的地方”拥有了几家的店面。

当年襁褓中21天大的二女儿,在我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刚刚度过了9周岁的生日。这个9岁的可爱女孩,第一次见到自己21天大的样子,禁不住问妈妈:“这是我吗?”

“这分伤,哪是能够忘记的?”时间越长,他们越强烈地感觉到,灾后重建不单单是重建房屋,更重要的是心灵的重建。刘斌说,其实在二女儿3岁以前,白天都会好好的,晚上一躺下就会想起曾经活蹦乱跳的大女儿。有时甚至会怀疑,这么多年来,开办农家乐、摆摊卖烤串、开客车……整天起早贪黑是为了什么?

他们偶尔也会试着告诉正在长大的孩子,她曾经有一位姐姐。孩子快乐成长,这让他们知道必须忍着伤痛寻求改变。

人物:贾茜

身份:生物科技公司创办人

23岁时父亲遇难,如今她创办公司,希望以羌药和文化旅游方式为家乡重建做一点事。

为重建做一点事

北川老县城里,两万多同胞长眠在此。

“这是当年北川中学初中部的遗址,那条横幅是一位母亲写给遇难儿子的,她每年都来挂3次,这条是今年春节时挂上的……再过几天,她肯定还会来的。”2018年5月6日,北川老县城地震遗址的讲解员景科凤指着那一条泛白的横幅,向我们讲述起一位母亲的故事。

这位母亲叫成兴凤,在那一场大地震中,她16岁的儿子贺川永眠在被山体淹没的校园里。让人欣慰的是,这位母亲并没有就此沉寂。十年里,她和丈夫打工、开店,专心抚育女儿,先后买房、买车,努力守护着新的生活。

北川羌族姑娘贾茜,当年是四川音乐学院的一名应届毕业生,还在憧憬着毕业后的“空姐”生涯。父亲的不幸遇难改变了这一切,毕业后,她选择回到家乡北川进入文化旅游局工作。2014年她选择了辞职创业,创办了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名字叫做“宁贝儿”,寓意“爸爸贾宁的宝贝儿”。这个音乐专业出身的女孩,在23岁的时候遭遇地震的冲击,在33岁的时候希望能够以羌药和文化旅游的方式,为家乡北川的重建做一点事。

当年北川中学的高三学生周家宇始终记得,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黑板上写下“多难兴邦”四个字。汶川5·12大地震很大程度上提升了国人对苦难的认知,在困难中前行成为民族意识深处的底色。

从5·12走来,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属于自己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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