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泉品茶诗思涌

济南自古是泉城、茶城,更是诗城。唐朝以来,历代文人饮泉品茗赋诗,留得一脉风流雅唱。

饮茶之风,始于魏晋,唐代从南方传至济南,济南在唐宋时期成为北方茶文化的发源地。唐代封演《封氏闻见记》载:“茶,早采为茶,晚采为茗。《本草》云:‘止渴,令人不眠。’南人好饮之,北人初不多饮。开元中,泰山灵岩寺有降魔藏禅师大兴禅教,学禅务于不寐,又不食,皆许饮茶。人自怀挟,到处煮饮,从此转相仿效,遂成风俗。”降魔藏禅师从南方带来茶叶和饮茶习俗,在灵岩寺兴禅教的同时亦布茶道。灵岩寺始建于东晋,到了唐代,与浙江天台山国清寺、南京栖霞寺、湖北江陵玉泉寺并称为全国四大名刹。灵岩寺所在的方山下有甘露泉、卓锡泉、白鹤泉、双鹤泉、袈裟泉、独孤泉等,泉水甘洌醇厚,特宜煎茶。

唐代诗人章孝标写有《方山松下泉》一诗:“石脉绽寒光,松根喷晓霜。注瓶云母滑,漱齿茯苓香。野客偷煎茗,山僧惜净床。三禅不要问,孤月在中央。”诗写冬夜景象,流泉潺潺,漱齿含香,林间的隐逸者在悄悄烹茶自享。章孝标是元和十四年(819)进士,他到灵岩距今已有一千一百多年。宋代僧人释仁钦即静照大师,在其《灵岩十二景》中有《白鹤泉》一诗:“云鹤双飞去几年?遗踪依旧涌灵泉。澄澄皎洁无增减,石铫煎茶味更全。”石铫是陶制的小烹器,用来煎茶,茶味更纯。到了元代,就更加讲究,这从延佑年间来游灵岩寺的八达氏《甘露泉》一诗可以看出:“岩畔涓涓彻夜流,为霖曾应下方求。烧来新笋烹新茗,清沁诗脾沆瀣秋。”唐宋饮茶的方法是煮茶、烹茶,也称煎茶,而不是今天的沏茶,因为那时都是采用焙干的茶饼、茶团,不易研碎,饮茶时需放在火炉上烹煮一段时间。这里的新笋指新的干树枝。烹茶讲究有三:一水,二火,三器皿。水要用泉水,火要选松枝做燃料,器皿就是前面所说的石铫。

茶道大兴,从灵岩传入济南城,大概是在宋代。熙宁年间齐州知州曾巩《趵突泉》一诗,有“滋荣冬茹温常早,润泽春茶味更真”的句子；同期任齐州掌书记的苏辙,其在《次韵李公泽以惠泉答章子厚新茶二首》中,有“蟹眼煎成声未老,兔毛倾看色尤宜。枪旗携到齐西境,更试城南金线奇”的诗句。这里用的是金线泉水。所谓“蟹眼”指煎茶时冒起的水泡如螃蟹的眼睛。古人煎茶,没有温度计,控制温度全凭一双眼睛。一沸为蟹眼,水温在70—80摄氏度；二沸为鱼眼,水温在90摄氏度上下；三沸称作“沸波作浪”,就是100摄氏度的开水了。清代诗人范炯《杜康泉》一诗也有“瓦铫泥炉观蟹眼,一杯春茗解朝酲”的句子。“兔毛”则是指建窑兔毛丝茶盏,其釉面多条状结晶,细如兔毛。前面说烹茶讲究时没有说到茶叶,其实,烹茶最讲究茶叶品质。从曾巩所说的“春茶”,苏辙所说的“枪旗”(现称旗枪),都可以看出士大夫们对于茶叶的要求。春茶是春季采摘的茶叶,冲泡之后香气浓烈,滋味醇鲜。旗枪产于浙江,为扁形炒青绿茶,因牙尖削如枪头,叶子展开如旗而得名。有“杭州旗枪”“富阳旗枪”之分,色泽绿润,香气鲜纯。到了明代,本邑诗人许邦才在《丁丑春日再过泉亭酒家二首》中也有“醉后诗脾浑作酒,旋烹雀舌摘藤花”诗句,里面说到的“雀舌”即贵州都匀白毛尖,其茶芽尖,细如条状,色泽绿中带黄,白毫特多,茶水干爽、清香。

清代康熙皇帝南下巡视,曾观赏天下第一泉,写下《趵突泉》一诗:“十亩风潭曲,亭间驻羽旗。鸣涛飘素练,迸水溅珠玑。汲杓旋烹鼎,侵阶暗湿衣。似从银汉落,喷作瀑泉飞。”里面说到的“杓”和“鼎”都是烹茶用具,前者是勺子,后者称石鼎,石鼎与石铫同。康熙在趵突泉汲水烹茶,自然是由于其水味道甘美。水质究竟如何?清代诗人阎懋劝在《趵突泉》一诗中作出比较:“活火试烹雨后茶,数盏味较中泠美”。“中泠”指的是镇江中泠泉,泉在扬子江心,称“江心一朵芙蓉”,汲水须用专用工具,铜瓶长绠寻入石窟若干尺,始得其泉。其水宜茶,曾得茶圣陆羽赞美。趵突泉水较中泠泉水味道更美,当然更适宜烹茶啜饮。诗里说到的“活火”,是指有焰的火,烈火。唐代赵璘在《因话录》中说:“茶须缓火炙,活火煎。活火谓炭火之焰者也。”宋代诗人陆游《夏初湖村杂题》诗中,有“寒泉自换菖蒲水,活火闲煎橄榄茶”的诗句。而“雨后茶”,是指“谷雨”后的茶叶。我国江南茶区按节气对不同阶段的春茶有不同称呼,“清明”前的叫“明前”,“谷雨”前后的分称“雨前”“雨后”。明前茶细嫩,品质最好,雨前茶次之,雨后茶一般较粗老,品质较差。这里的意思是说因趵突泉水好,用下等的茶叶也可以烹出上好的茶水来。

济南烹茶好去处,还有城南佛慧山。清代诗人王初桐《济南竹枝词》曰:“太甲荒陵古井前,井栏镌字不知年。游人若到开元寺,瀹茗还需甘露泉。”佛慧山的甘露泉又叫试茶泉,位于开元寺东北石崖上,泉水从岩壁流下,泻入方池,“味甘却似饮天浆”,十分适宜沏茶。宋代,济南有春日劝耕、南山试茶的风俗。每年立春之日,守令僚属俱到这一带举行迎春活动,执仗鞭牛作示范,催劝农耕。活动结束,便来到佛慧山开元寺小憩,以此地的甘露泉试北苑茶。北苑茶是中国茶叶史上最著名的御茶,产自福建。“甘露试茶”被称为江北雅会,石壁间镌刻此内容的题咏甚多。“佛慧寺旁看石壁,试茶几代有题留”,古人几多诗句,可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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