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敏:对写作的认知更自由了, 想做点自选动作

《奔月》鲁敏著著人民文学出版社“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面对人类这个永恒的哲学追问与文学母题,著名作家鲁敏的新长篇《奔月》试图去进行崭新的回答。

近日,鲁敏携《奔月》来济南,与读者进行了面对面交流,也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鲁敏说,《奔月》的写作曾让她一度犹豫,写一个像病人一样的偏执狂女性角色,会不会不被文坛所理解与接纳。“虽然在生活中我的性格容易妥协,但内心总觉得还有另外一个自己要发声。”正因执着于创作的突破,才造就了鲁敏写作风格的多变、艺术创作上的先锋性。

本报记者师文静

在所谓的远方,

其实又是沉重的自我

《奔月》的故事从一辆开往梵乐山的旅游大巴意外坠崖展开。小六在这场事故中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散落满地的物品。丈夫贺西南不愿相信她已死,开始寻找其下落,却渐渐揭开了小六隐藏在温顺外表下乖张不羁的多重面目。与此同时,小六以无名之躯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小城乌鹊,开始了异境里的新生活,遭遇各种沉沦起伏,预期中的自由却并未出现,多重身份再次叠加,荒诞中显露出人性的诡谲云图……

鲁敏说,二三十岁刚步入文坛时写小说,更注重文坛的肯定,作品风格是不是主流很重要,而最近五六年的写作更遵从自己内心对这个世界的反应。“写《奔月》之前,我也担心这个主题是否太冷,但我依然写了。其实,很多人对自我有疑惑,千方百计得到的生活为什么总有禁锢感,已获得的一切为何成为束缚。能不能逃离?这个主题比较唯心,但是我想写。充满写的迫切与愿望,即使失败了,也必须写出来。”

在《奔月》对“逃离”的探索中,鲁敏没有给读者一个释放的出口。小六以全新的陌生身份投入到小城乌鹊的火热生活中,却并没有找到别样的生活,同时再也不能彻底回归之前的生活。鲁敏掷地有声地提出了一系列问题:我是谁?人是怎么样的?人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但最终呈现了一个悖论:“在所谓的远方,其实又是沉重的自我。”作家让这场探索变得无主题,变成了反中心思想,这对现实主义题材当道的传统文学领域来说是“秩序之外的写作”,是冒险。鲁敏说,其实小说所探索的“逃离”与文学母题的“逃离”已有很大差异,它是人性自我的反思,对幸福生活的疑惑,更具有时代性,与时代的关系很大。

鲁敏在小说中运用了现实主义写作手法包装了这个现代主义、偏哲学的核心,她设置了三角恋爱、家庭“隐疾”等情节吸引着读者去拨开迷雾,因此好读而且有吸引力。“我不担心读者的接受度。写作者跟读者定下了一个阅读契约:你要相信我,我的主人公要从生活里消失去往另外一个空间,去寻找内心生活,这不是很外在性的大题材,不是社会题材,是对内心的深度探索。”

窥视生活的戏剧化因子,

窥探他人的生活

从小在文化氛围浓厚的家庭里长大,有着多于常人的阅读积累,但鲁敏18岁时就已开始在南京的邮局工作。20岁在柜台碰到来买邮票的作家苏童,她心想除了阅读,这不会是我跟文学发生的唯一瓜葛吧?显然这是命运的一个小暗示。25岁的一天,快要下班的她站在位于30层的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行人全都方向坚定、脚步匆忙,巨大的虚妄感涌来,犹如闪电来袭、惊雷响起,鲁敏突然找到了走出窄门、通往外部的途径。坐到电脑前,她打出了作为写作者的第一行字。

时至今日,鲁敏已经出版了20部作品,斩获了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等各大项奖。鲁敏近20年的创作主要集中在两个领域,一个是敦厚的乡土,一个是都市暗疾,后来又拓展到“荷尔蒙”系列,《奔月》既有都市暗疾的影子,也有荷尔蒙的部分,成为多年写作特色的总结性注脚,但其所有作品的核心只有一个:人与人性。鲁敏说,在她的人生中,有很多时刻,她都在窥视生活的戏剧化因子,窥探他人的生活,有一种很强烈的写作欲望。“写作的人必须能对人的命运、生活中的微妙有着敏锐的感觉,一定要对某些瞬间有汗毛倒竖的感觉。这样才适合写作。”

写作也非常折磨人。鲁敏说,上一部长篇《六人晚餐》的创作,她其实是有自身经验可以参照的,她有厂区生活经验,也有两个破碎家庭的体验,即使没有经验也可以想象一个人失恋、热恋的状态,但写《奔月》要跟着主人公消失,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一条路,难度很大,尤其是失踪那部分写得特别艰难,改了很多遍,才处理好情节与人物。“有时候,没有灵感很苦恼,但有了灵感之后,又觉得执行度不够,也很苦恼,会觉得自己才气没有了。写作本身太折磨人。但若有百分之二十的时间写得还顺利,那种得意和甜蜜,也真的可抵消那些令人沮丧的写作时间。”

从《九种忧伤》到《荷尔蒙夜谈》,鲁敏在近些年的写作中发生了很大变化,小说的主题越写越偏执,吸毒、恋足癖等边缘题材都进入小说,似乎作家在发神经,做了“中年出格”的事情,也让文坛一些评论家不知所措。但鲁敏说,写作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写这些题材,是因为它们让我心有戚戚,很想写。后来我也在反思,这种带有锐气的写作,把戏剧化的元素高度集中起来,是不是最好的写作,但那段时间我对戏剧化冲突的感受非常强烈,才有了暗疾、荷尔蒙系列作品。”鲁敏称,她年轻时,对传统的写作方式非常敬畏,非常想在传统的笼罩下来写,创作的经历丰富了、时间长了,对写作的认知更自由了,就想做点自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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