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母亲

︻王建华岁月流逝,年岁渐长,尝了些生活的艰辛,经历了些困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心里有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它猝不及防地会吞噬我。我一次次惶恐地拼命呼救,拼命挣扎,我想抓住哪怕一丝希望,我抓住了关于母亲的零星碎片,母亲的影像就那么一点点来了,我向着记忆深处的母亲狂奔而去……

大约四岁时我被母亲接到了家中,几乎全村的人都来看我这个又黑又瘦、腿还残疾的女孩。母亲却满脸喜气洋洋,她麻利地给我换上自己缝制的红裙子,裙子有些长,要踩到脚底下的样子。母亲也毫不避讳地和他人谈论我那残疾的腿:“她这腿等长大了自然会好起来的。”我的腿至今也没能好起来,我至今感谢母亲当年做出的对我一生至关重要的决定——收养了一个这样的我。

母亲是强悍的,母亲的爱也是强悍的。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地忙着种菜卖菜,她的泼辣能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吃饭时,母亲不让我剩下一丁点而是强制我吃完。天冷时,母亲会吼着我穿上厚厚的棉衣,尽管我百般不愿意嫌它的臃肿难看。上学前,我被母亲逼着学会了生火做饭,有时偷懒或者嘴馋,母亲的打骂劈头盖脸的下来了,母亲的严厉让我又怕又很。刚上小学时,我在学校听别的孩子说我是后娘,我回家嗫嚅着说给母亲。结果第二天早上,母亲去学校教室大骂一场,说谁再这样说就撕烂他的嘴,不信就试试。我很是难为情地坐在教室里心里特别后悔把这事告诉母亲,可从此以后全村男女老少无人再提及我的身世。

忽然那么一天,母亲一早出去卖菜再也没有回来。听不到了母亲的大嗓门,家里突然安静了,不见了母亲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身影,家里突然空荡荡了。听大人们说母亲在路上出车祸了,送到医院却再也没有醒过来……。家里来了很多亲戚,他们一见到我就眼泪汪汪了。他们给我穿上只有办丧事时才穿的白衣服,我感到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瞬间心一下子就空了,只知道大哭。母亲走后,父亲出外谋事,大我十几岁的哥哥已结婚生子,把我接了过去。母亲走了,吃饭时再也没有人凶巴巴吼我不让剩下饭了,家里地里的活也干得少了。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玩耍,没有人管束真是好啊!我甚至因为没有了母亲心里偷偷欢喜了起来,我有时向小伙伴们炫耀没人管的自由。

走过了少不更事的岁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日益思念母亲的日子悄然涌来了……上高中住校时,有个和我同村的同学,一次她母亲来学校看望她竟叫住了我,她母亲怜怜的打量了一下单薄瘦弱的我,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咸鸭蛋塞给我,我攥在手心里舍不得吃,同学笑我,她不懂,其实我想攥住的只是一位母亲对女儿的爱。每周返校后,同宿舍的同学会谈论各自家里的趣事,里面溢满了父母对她们的关爱。每当此时,我把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掖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记得在济南读书时,寒假过后与一个同学一块坐车返校,敏感的我看到了她与自己的母亲恋恋不舍告别的情景,我竟坐在车里别过头稀里哗啦了一路。一日去朋友家,恰巧朋友临时有事不在家,开门的是一个干净明朗的老太太,得知是她的母亲来帮忙照看孩子,匆匆告别,当夜无眠。我从未羡慕过朋友富足优越的生活,可当看到她干净明朗的母亲时,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贫穷的人。

我的母亲,你在哪里啊,你为什么不回来了。我心里一次次呼喊着我的母亲。母亲啊,你可知道,这些年我不去墓地、不去想念、不去悲伤,很固执很决绝地去生活,我认为自己很强大,可以骗过天,可以骗过地,却骗不过那颗早已支离破粹的心,泪光中母亲从记忆深处走来了,母亲的爱蔓延而来……蓦然发现原来母亲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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