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文江湖的模仿游戏

“这又不是你原创的，我凭什么不能用。”沧海明珠是潇湘书院的金牌写手，济南网络文学作家中的一枚大神，当被问及“网文抄袭”的问题时，她说，自己找抄袭者理论时，对方是这样怼她的。当遇到“被抄袭”，她显得很无奈，维权，显得不能容人，甚至还有炒作嫌疑；不维权，心里又实在憋屈。

这是沧海明珠的困惑，也是网文大神匪我思存的困惑，甚至是近百万网络作家的困惑。近半年来，网络文学抄袭指摘不断，8月9日，《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小说作者唐七公子力证自己没有抄袭，随后网文大神匪我思存又一怒之下连发多篇微博直指《甄嬛传》作者流潋紫抄袭，还贴出了抄袭证据，表示对方连错别字都抄，再次引来网文江湖的腥风血雨。

实际上，对于“抄袭”本身，网络作家们也有很多无奈，梗就那么多，想要避开真的很难。抄与不抄，管与不管，或许都是网文的“原罪”。

致敬还是抄袭，网文界故事不断

凭借《侯门医女，庶手驭夫》等古代穿越文，济南网络作家沧海明珠有了一大票粉丝，其中有位读者大爱其文，便开始自己动手写起来，甚至还在沧海明珠的读者群里转发宣传。但随后，沧海明珠通过其他读者知道，这位“粉丝”将很多自己文中的内容“拿来享用”，甚至还有大段复制粘贴的内容。沧海明珠心里有些气不过，与对方联系，结果却得到了开篇的那句话。

这种情形与《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有些相似。“三生”的作者唐七公子在连载该文时，还只是个小透明，没什么人气，而当时《桃花债》的作者大风刮过却人气很高，唐七公子便到《桃花债》的评论区推荐自己的书，说：“那个唐七公子和大风的文风好像，不会是大风小号吧”，成功实现引流。后来大风刮过否认自己有小号，唐七公子被人扒出真身，也就部分做实了唐七公子是看过《桃花债》，而后写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但唐七公子说自己是大风刮过的粉丝，写《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是致敬《桃花债》。

但网友不认可，对其征讨不断。所以唐七公子走上了维权路，8月9日，在微博贴出西部知识产权司法鉴定所的简化鉴定书，力证自己的作品《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没有抄袭。这份鉴定书有没有权威不知道，却掀起了网文维权的腥风血雨。与此同时，匪我思存一怒之下连发多条微博，直指《甄嬛传》作者流潋紫抄袭自己作品，并贴出抄袭证据，说有的地方连错别字都一样，比如大家熟悉的那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实际上，应该是“朔风如解意”，当时自己记错写入文章，不巧被流潋紫抄了来。

这只是“网文抄袭”中的一个小事件。目前由网络小说改编而成的电视剧、电影大部分都有原著抄袭的丑闻。去年的《锦绣未央》，被指一共抄了209本书，全书270万字294章，仅9章没有抄；《花千骨》涉嫌抄袭《花开不记年》《箫声咽》等六七部作品；被改成《楚乔传》的《11处特工皇妃》也被指抄袭《九州缥缈录》《限制级特工》《紫川》等多部小说。更有趣的是，今年《楚乔传》公开一分钟片花时，《九州缥缈录》的作者江南刚刚讽刺潇湘冬儿“品位很好，（抄的）都是朕的金句”，随后便因“同人小说”《此间的少年》，被金庸大大起诉侵权。

融梗、防人设，抄袭手段越来越高级

这一“怪圈”颇为耐人寻味。

文艺评论人士张湘彦说，对于真正搞文学创作的人来说，这种景象并不奇怪。“千部共一套，几乎是从古代小说创作之中就一直被继承和发扬的糟粕。”他说，“千红一窟、万艳同悲”在很多人看来是《红楼梦》里的一个经典台词，但在文学领域则有另一层含义，即类型化的小说、戏曲的创作有诸多雷同。

研究网络文学的山东师范大学教授周志雄也说，在当下“网络抄袭”中，大段复制、粘贴他人文字的现象已经很少见，大多都是一本书“借用”多部作品的“融梗”以及“仿人设”“仿故事线”等“高级手段”，而这也让抄袭的界定变得越来越模糊。

沧海明珠也很认同。“大家都在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抄袭，《锦绣未央》是抄袭，但一位从事版权鉴定的律师说，如果一首原创七言诗，它丝毫未改地采用又不注明出处，那属于抄袭，但如果一部百万字的作品，只有一二百字雷同，那很难说人家是抄袭。”沧海明珠说，像《锦绣未央》这样的“流水线网文”很常见，就是作者将多部作品里‘很爽的梗\’全部放到自己的作品中，以吸引读者，“如果它算抄袭的话，那10本网络小说中恐怕会有9本是抄袭，但实际在鉴定过程中，很难鉴定它抄袭别人作品的百分比”。

此外，还有大框架、桥段的借鉴。“像下毒、造反、谋逆这些‘梗\’，很多人都在用，还有一些古代场景、服饰的描写，也是大同小异，也很难说是谁抄谁的。”甚至沧海明珠对流潋紫“抄”错字也存异议，“琼瑶阿姨的‘山无棱，天地合\’也是错的，但后人也都在用这种说法，难道也算是抄袭？”

套路就那么多，想要避开也很难

实际上，网络作者想要避开抄袭也很难。“套路就那么多，想要另辟蹊径也很痛苦。”沧海明珠说，圈里流传着一个笑话，曾经某网文平台的CEO公开称自己有几千个IP，但大家笑谈，实际上只有“满朝文武爱上我”“名门贵媛爱上我”“升级打怪玄幻修仙”等4个IP，基本都大同小异。“当下有几百万的网文作品，但‘梗\’就那么多，很难避开。”沧海明珠坦言，自己目前有21部作品，甚至其中也有一两部雷同。

“要么跟自己雷同，要么跟别人雷同。以我正在创作的作品为例，在写作过程中，我总是在想，避开跟其他人的雷同情节，但这样一来，也造成一些本来很好的被弄得不好，很痛苦”。沧海明珠说，甚至读者也就是喜欢这些“套路化”的作品，有时候自己想改变，反而读者不买账。

而且，就算被完全认定抄袭，想要维权也很无奈。首先，网文平台的态度很暧昧。沧海明珠说，自己曾针对抄袭找过网文平台的编辑，“但编辑总说，我是老作者，没必要跟一个新人计较，对方如果慢慢培养，或许还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网文作者。”沧海明珠看得通透，对网站来讲，赚钱为主，他们并不在乎网站有100篇或1000篇雷同的东西。所以，最终，沧海明珠的维权也不了了之，“就算打官司，也没有一定证据，还可能会被说是借机炒作，自己的书不红，见人家抄的红了就嫉妒”。

一位业内人士也感慨，这就是门生意，不要太过于用文学创作的眼光去看待。 （记者石晓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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