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忆“抡花”

我的老家有个传统习俗:正月十五晚上举办叫做“抡花”的节日喜庆活动。

抡花过程简单说来,就是先把生铁(铸铁)片砸成如同二分钱钢镚儿大小的小块儿,和木炭一起,层层间隔地码在两个专门制作的铁笼子里,笼子底部垫有茅草,头一层是木炭。事前选好地址,在平地上挖好大小相应的浅坑；届时要竖起一根木杆,高约一丈多,粗如茶杯口,顶部固定着一个构造简单的架子。准备完毕,各就各位,将两个铁笼子挂到架子上,铁笼底部至地面有适当距离,并把草点燃。

开始的时候,两名“摇杆子”的同时双手紧握木杆,配合默契,从微微、慢慢转圈儿,逐渐使劲,而后成为“反复运动”；由于地上有坑,木杆不会“脱槽”；而两个铁笼里的木炭受离心力作用,越烧越旺,达到一定温度,生铁便会在基本熔化的状态下“脱笼而出”,溅起绚丽多彩的铁花。只是有个问号留在脑子里:笼子里的铁快化了,可是编笼子的粗铁丝却好好的,同样是铁,怎么不一样呢?数年后在济南读铁路中专,学了金属工艺学才知道,原来,铸铁的熔点(熔化时所需的温度)是1100多摄氏度,而纯铁则要1500多摄氏度,此二者绝不会“同归于尽”。

身临其境,深感此景之美,可惜好几年我仅赶上过一回。究其原因,乃是“原材料”极度匮乏。木炭倒好说,只要用硬木树枝烧制即成；关键是生铁,当时唯一的来源就是铁锅,然此乃农户赖以生存的家当,所谓“砸锅卖铁”者也。甭管哪家,铁锅若有裂损,只要能修,宁肯花点儿钱打上锔子(彼时有锔锅、锔盆、锔碗的手艺人),也轻易不舍得废弃。如此这般,哪有“废生铁”可言?

我遇见过喜欢举办抡花活动的好事者,正月还没过,就到每家每户搜寻生铁；且据其所言,连周边小村落也不放过,好为下次做准备。但结果往往是,快到年根儿,也所得无几,所以说很难年年都能办成这抡花的盛事。

还有个原因,有一年出了个“舞台事故”,令“举办方”颇为后怕。实情是:因“摇杆人”太累需要进行“三班倒”,“倒班”时,在杆子不停地晃动、笼子照常转圈的同时,根据体力状况,随机上去一人、撤下另一人。本来,换人的时候,摇杆子的俩人需适当“给力”,从而增大离心力,令拴铁笼的链子从此前一直保持的约45度倾斜,得以适当升高,上场或者下场的人可趁机弯着腰迅速地跑进或跑出。而那次“交替”过程因没掌握好“节奏”,结果被铁笼子连砸带烫,肩膀伤得不轻。从那以后,我们这个村子举办抡花活动的元气大伤,以致暂停。

多少年来尤其一到元宵节,我常想起那场事故,觉得这种欢庆方式的“安全系数”值得怀疑,而且“现场”局面也令人担忧；试想,观众围成圈,一旦链子断裂或者脱钩儿,以及铁笼本身有可能发生的意想不到的变故等等,都会造成比那“伤肩”更严重的“场外事故”。

当然,说这话,绝非表明我有先见之明。小时候是因为挤不进去,才不得不在远处观看的。闻知老家这传统的春节庆祝活动如今已成“过去时”,心里却仍有几丝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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