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从省城济南返回乡下的时候,姑姑脸上挂着几许安慰的表情跟我说:“省城的医生都说没事了,放心吧……”这是姑姑第一次到省城,也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次。除了一家冰冷的医院,什么地方都没有去。
我的老家在山的北面,姑姑没有上过学,二十多岁就嫁到山南面的一个村子。姑父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养育了两个儿子,日子过得倒也殷实。小时候,因为家里农活忙,父母没空照看,我常住在姑姑家。姑姑是一个会持家的农家妇女。她会翻地种麦,也会劈柴喂猪。农忙的时候,在农地里挥汗如雨;农闲的时候,在院子里拆洗缝补。家里家外,有着太多的细节与冗杂需要她的打理。
姑姑是一个真性情的农家妇女。父亲说,姑姑一直都把他当成孩子,从没把他当成弟弟。每次回老家时,她仍旧到集上买来父亲小时最喜欢吃的羊肉汤、大饼……姑姑是家中的大姐,几十年来,她一如既往地照顾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及他们的子女。
那年,姑姑刚过六十岁,却被查出患上乳腺癌。当我赶回去时,她已经做完手术,虚弱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之后,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化疗。一年后,再见到姑姑时,她的头发已经花白,耳朵也开始有点背。姑姑的身体并未在手术后得到理想的好转。第二年入秋,开始因为病情的转移等,肺部出现积水。县城的医院已经无法有效治疗,医生一次又一次委婉地要求出院。
姑姑提出去省城医院看看,我感受到姑姑对延续生命的渴望。其实她一直都不清楚自己所患之病。
从省城回去不久,我打电话给姑姑,没成想她正在地里忙着收获庄稼。她在家里已经备好新下来的小米、花生……回来时,她会亲自再烙些煎饼让我带着。走到生命尽头,那些她生命中的牵绊,依旧无法割舍。我在电话这头,一下泪如泉涌。
姑姑暂时的转好让我联想到这是对生命最后的安慰,感到生命即将离去却挽留不住的无奈与悲凉。
不舍是愿望,逝去是宿命。姑姑的生命,没有夏花之绚烂,没有秋叶之静美。就像家乡山野的一株小花,她对生命有着简单而又坚贞的理解。在生命的尽头,仍弥漫着坚韧的渴求和暖暖的爱意。姑姑的坟茔就在她家后面的山坡上。每年春到山野的时候,我都能在梦里见到她,如同见到家乡那些温馨的山野小花,永远不会在年轮的循环里枯萎凋零,一直盛开在我的心头。李其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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