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父爱——展现季羡林的家庭情结

点击查看原图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我们家与父亲的通信中断了八年。这期间，舆论难以平息。母亲的精神压力无法减缓。她没有地方去诉说衷情，孩子都小，不懂事，亲戚中也没有人能替她排解烦忧。她只有努力伺候公婆，照顾儿女，料理家务，以此来冲淡自己的思念和担忧。可以想象，她的日子是非常难过的。

有一段时间，母亲患了妇科病，据说是子宫癌，每到经期就大出血，剧烈疼痛。她在床上翻滚不停，要我用手甚至用脚压迫她的肚子，可是这样无济于事，她只得强忍。我十分心疼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站在她的床前干看着她受折磨。那时对于癌症的了解很少，我们家也没有条件让她进西医医院，替母亲治病的担子就只能由叔祖母挑起来。她用中药治疗，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才把母亲的病治好。叔祖母的医术创造了奇迹，真可以说是妙手回春。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这样做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但她没有推脱，而是义无反顾地为母亲治病。现在看来，如果没有叔祖母的胆识和医术，母亲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对叔祖母的勇气和胆量，我真是敬佩至极，永志不忘。

父亲去德国留学，是1935年8月1日离开济南的。他说：“我留下的是一个破败的家，老亲、少妻、年幼子女。”那时，姐姐两岁，我三个月大。

父亲走后，我们家就如同失去了顶梁柱一般，大有风雨飘摇之感。失去了父亲每月定时上交的几十元大洋的工资，家庭的经济状况顿时便显得十分拮据。对于我和姐姐来说，家庭经济上的拮据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我们从此失去了父亲的关照和影响，更没有想到，父亲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竟会长达十一年！我和姐姐两个人可以说是在完全没有父爱的环境里长大的。说来让人难以置信，我们不知道什么叫父亲，也不知道谁是我们的父亲，更感受不到父亲的关爱。亲友中有好事的常问我们：“你有爸吗？”“你爸哪里去了？”“你爸是什么模样？”我们茫然不知如何回答。时间长了，我们感觉到这是挑衅，就再不理睬。可是心里总在琢磨，为什么我们没有父亲？父亲是什么样子的？每逢这时，母亲就对我们说：“你爸去德国念书去了。”可是，为什么念书要到德国去，德国又在哪里，我们都不明白。后来父亲寄来了照片，我才看到了他的模样。多么陌生的一个人呀！他身穿西服，脚蹬皮鞋，打着领带，留着洋头。那时，在尚未十分开化的济南，这些都是很新奇的。记得有一次，母亲悄悄对我说：“你爸是个麻子。人家叫他季大麻子。”这也是母亲一生中对父亲的唯一贬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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