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文
在济南住了十几年,有一个地方我最爱去,城北边的黄河。我是去看黄河。
最早,我坐公交车去看黄河,记得中途要换一次车,晃荡两个多小时,但一点没觉得烦。后来,我骑自行车去,得骑一个多小时,赶得气喘吁吁,但一点没觉得累。现在,我经常开车去,得走半个多小时,感觉是一眨眼的事儿。在一次次看黄河中,我从自己的青葱岁月,奔向人生的不惑之年。黄河在我的眼里,也就有了更多内容。
黄河是浑浊的,浑浊得让人看不清水中隐藏着什么东西,让人摸不透它的深浅。记得刚来看黄河时,凭着一股无知者无畏的劲头儿,我脱了鞋子,卷起裤腿儿,一步一步向河中走去。旁边一位捕鱼的老伯厉声制止道:“黄河到处有危险,能要人命!”但天生爱水的我,并没有离开,还是经常走进黄河。终于有一次,一脚踩在一块埋藏在水底淤泥里的玻璃碴子上,鲜血泛上浑浊的水面。又有一次,失足踏进河底一个光滑的泥坑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惊吓过后不由地感叹,黄河要是清澈透明多好。
然而,黄河浑浊,自有它浑浊的道理。我曾跟在这位老伯身后,一步一步顺流而走,他在一点一点收网捕鱼。我走得很小心:先抬起右腿,在水里左右摇晃、推挡一下,避开可能伤人的物件儿,然后试探着慢慢落下,踩实;如此这番,再抬左腿,迈左脚。老伯则没有这么“麻烦”,他就像在岸上走路一样潇洒,稳稳当当走在我前头。走的次数多了,我也开始走得稳当了。我对老伯说:“能在黄河水里走,还有什么地方不能走呢?”老伯并不回身,只是把一只手伸到背后,轻轻地向我摇一摇,随即一收网,他捕到一条鲤鱼!鱼儿在网里活蹦乱跳,肥嫩肥嫩的。老伯脸上绽开一朵花:“只有黄河水才养出这么好的鲤鱼——在济南,黄河鲤鱼是鲁菜的招牌菜哩。”
看,适应了黄河的浑浊,学会了应对这种浑浊,会有这么多、这么大的收获。
黄河是负重前行的。黄土高原的黄土,浸在它的身体里,宿命般,甩不掉,沉不了,把它染成黄色,加重它的行囊,如影随行几千公里。它什么也不说,只是埋头赶自己的路。你注意到了吗?黄河的浪,没有长江的浪大,也没有长江的浪响。即使在山西壶口瀑布那么有名的地方,它也赶不上长江在三峡闹得动静大。默默地负重前行,是黄河的性格。
一个心情沉重的日子,我来到黄河岸边,呆呆地盯着这泥沙之水,喃喃地问黄河:天下人事那么多,为何独独我们,生活的行囊这么重?黄河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向前流淌。
渐渐的,我的眼前亮堂起来。这雄浑、厚重的水色,不比清纯、轻盈的颜色更有内涵吗?黄河一路携泥带沙,流到大海,自身固然走得沉重,然而它每年在入海口造出三万多亩土地,并且因为这泥沙中的丰富矿物质,它造的土壤肥沃膏腴,滋育生灵,润泽万物。清涟涟的长江,一路没有这么沉重的负担,走得轻松欢快,然而它能造出这么多土地吗?能有这么大的功德吗?
让人生旅途沉重的东西,也往往是体现生命价值的东西。
在济南看黄河,我经常去的地方是盖家沟段,黄河在这里由向东流淌转为向北,拐了一个直角弯。一个傍晚,遥对落日,我坐在这个“直角”上。远方,水天相接,夕阳仿佛挂在长河之上。近处,黄河披着霞光,灿灿而来。脚下,黄河面对着水泥、石块砌成的堤岸,左冲右撞,又是撕咬,又是啃噬,溅起的浪花都要打到我的身上,一副不在这里打开一个出口就绝不罢休的势头。然而对方太强大了,它终究没有成功。于是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耽搁,黄河转而向北滔滔流去;在一个容易拐弯的地方,又转为向东流淌,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人们常说黄河“九曲十八弯”,陕西民歌唱“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在河道上,一道弯就是一道阻障。然而,“弯”又是从死路走向活路的转折点和起点。黄河弯多,说明她变通灵活!既善于在没有路的地方趟出一条路,又能够在确实趟不出路的地方另辟蹊径。哪条路好走就走哪条,条条大路通罗马。
黄河是奔腾的。奔腾的黄河水,不管有多浑浊,不管负重有多少,不管经过多少弯道的阻碍,总是后浪赶前浪,一路向前淌。像在赶趟儿,像在嚷嚷:“快走快走,别耽搁时间。”多少次我站在黄河岸边,被这湍流搅得头晕目眩。旁边的铁船被它冲得左摇右晃,当当直响。在山东,在北方,可能是因为干旱的缘故,很多河是流水潺潺,舒缓而过,然而黄河是个例外。
不由得想起一句话:“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如这河水,一去不回头。有多少次,想懈怠时,想给自己放假时,一想到黄河,或者看一次黄河,就打起精神,继续干自己应该干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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