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记得早些年村里一家娶媳妇全村人都喜庆除了跟着忙

□赵峰

记得早些年村里一家娶媳妇,全村人都喜庆,除了跟着忙前跑后张罗的大人,再就是一群东窜西奔、撒着欢等着拾哑炮和喜糖的孩子们,全村都像过节一样。

锁子是公社建筑队的工人,经常在济南工地上干活,回来就说西洋景一样讲他在济南的见闻,还时不时冒出两句并不地道的济南话。老人都笑话他,出去两天口音就想变,好在他没撇腔拉调地说“坐碗(昨晚),坐盆回来”。孩子们倒喜欢听他说“嘣木哏”“歪门”那样稀奇古怪的话,都觉得新鲜,弄不巧还能让看看他在趵突泉公园拍的照片。

临近腊月,锁子要娶媳妇了。这个季节没有人忙,来帮忙的人很多,其实不管哪家娶媳妇,一村人都不闲着。本族的人手不够,外族的也不客气地插手进来,总之,自己也就大事拿拿主意,其他事都撂给指使事的,保证比你想得还周全,一件事也落不下,喜事都办得圆圆满满的。

喝喜酒就是吃饭,但不是平时的粗茶淡饭,鸡鱼肉一样都不能缺,特别是肉菜的多少,直接决定了席的厚薄,更决定人的厚薄。只要是殷实人家,那肉都可着劲上,也有条件不是太好,硬撑着要面子的。怎么着也想让亲戚和庄乡邻居说个好,为这个好可以事后吃几个月的咸菜,啃半年窝头也在所不惜。

早上打发走送媳妇的娘家人,随着亲戚乡邻的陆续到来,喜酒的序曲开始。春秋两季还好,院子里可以摆上桌子,冬季外边坐不住,就借邻家的屋子,不用商量,这种事没有拒绝的,还有主动提出来的:不行就去我家吧,我堂屋宽敞,能安三桌。一般的十来桌客人至少要三四家才能安顿下。端菜的托着木托盘,嘴里叼着烟,两只耳朵上还夹着烟,笑嘻嘻地来回奔忙着,心甘情愿得就像自家的事情。

那几年的份子很低,一般的都是两块钱,关系很近的也就五块。四邻八舍有的给块小花布或者一个脸盆、暖壶什么的也能充当礼品。来喝喜酒的男人一般都是一个人,要是碰上星期天,套着驴车的亲戚会来一大帮子,本村妇女也有带小孩的。街上自行车、地排车塞得满满当当,家里吵吵嚷嚷的一副过年景象。锁子一脸的得意,他这场面足够大。那天,他不停地散烟,不停地给没有捡到糖的孩子糖。嘴里那句:受累了!受累了!最后把自己都说累了。

没带孩子来的妇女,特别是老太太,喜欢在吃饭的时掰个馒头在中间夹块肉,包在手绢里带回家,给在家一直盼着的孩子吃。一般席上都有两碗肉,一碗方的,一碗长的,肥肥地流着油。大人们都很少吃,余下的都让妇女包回家了。

所有的上首席清一色的都是长者。男人的席上热闹,又喝酒又划拳的,声震屋瓦。主人家并不嫌乱,还在敬酒的时候反复嘱咐:喝好,一定喝好,不热闹不是年下啊!每个桌上如果没有几个躺着出去,或者驾着走的人就不算尽兴。

上午的喜酒碰上几个粘缠的主,得喝到晚上。直到管事的人来撵了,还不罢休,和帮忙的人一起吃着剩菜继续喝,喝完还要去新房里闹闹房。新婚三天无大小,有时去闹得不光是小辈和平辈,叔叔辈有时也用酒一遮脸,前去说两句闲话。主人一般都大度,主动挽留这些没出息的醉鬼,因为是他们把婚礼弄到了极致,给足了面子。作为事后回想的最值得说道的谈资,没有这些元素,喜酒就喝闷了。

晚上那些下了几天力气的人,吃着剩菜喝酒,然后把锅碗瓢盆弄干净,把各家借用的东西送完,再带一碗剩菜回家。锁子第二天还要吩咐家人,把剩下的大杂烩,给临近的人家分分。这些油水很足的剩菜在乡亲们眼里也是好东西,被分到的人家连忙从灶房里拿出一个大海碗,把这些烩菜倒进去,说着感谢的话。送菜的人还没走远,馋嘴的孩子们就一起围了上来。

几年之后,附近一个村的书记儿子结婚,媳妇是县里一个局长家的闺女,那个村支书明目张胆地喊出来:一般人不接待,下了帖的,根据份子安排座席。

时下的喜酒更是恐怖了,喜帖满天飞,和你关联不关联的都得通知到,想着要个大场面。登账台就设在酒店入口,让囊中羞涩者忐忑,让有大把票子人趾高气扬一脸傲慢。座席也不再根据长幼,进豪华间或是普通间、或是大厅,都一点不差安排得相当精准。

原来的喜酒渐行渐远,几十年的光景,如此大的变化,不知现在这喜酒还能喝出喜庆味道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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