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在“户口福利”间的再婚女■与户口捆绑的“居民福利”，让她的内心一直难以平静■二元户籍体制下，城镇化过程中再现“小二元”户籍尴尬

王传秀看着手中相关的户籍证件，很是无奈。 记者刘敏 摄

□本报记者 王宝泓

“实际上，户口就是一张纸，关键是在户口上附着的那些福利。”但就是这张纸，连续几年来让“三栖”于槐荫区段店村、吴家堡和历城区洪家楼的王传秀心神不宁，忧心忡忡。

王传秀的户口现在还在前夫居住地槐荫区段店村，但该村已停止给她发放“户口福利”；她想迁回娘家所在地槐荫区吴家堡镇西吴家堡村，却无法迁回；现在丈夫户口所在地历城区洪家楼倒是能接纳她，但她心不甘情不愿。

今年春节寒冷的天气，恰如她41岁的心情。“作为失地村民，固定的福利是后半生的保障啊，毕竟已过了不惑之年”，尽管四处奔波，她想要的“户口福利”依然无着。而二元户籍管理体制下显现的“小二元”户籍差异，更让她的内心倍感煎熬。

没有大拆迁，就没有大建设，就没有大发展。截至2009年，我国城镇化率为46.6%，“十二五”期间，我国城镇化水平预计超过50%。作为济南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王传秀的心一直被裹挟在一轮轮的城镇化进程中。

福利中断

她被段店村投票“舍弃”

2002年，王传秀结束了她9年的婚姻，从段店村的婆家回到了娘家吴家堡镇西吴家堡村。8岁的儿子留在了婆家，她背负的是十几万元的欠款。

2012年1月30日，接受记者采访时，王传秀很坦然地说起过去的婚姻，但说到儿子时几度哽咽。“离婚后，儿子判给了我，但一直生活在奶奶家。2003年，段店因规划建设拆迁，分房子、分钱的消息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婆婆将我儿子的户口弄到我前夫名下，并阻止我迁走户口。”

王传秀说，2005年，她离婚后的第三年，段店村核查村民户口统计人数，以便给村民发福利，“我这才有机会找到村委人员，趁机将户口与前婆家分开了，自己单独一个户口本。”

那一年，村里给村民每人发了2.5万元至3.5万元的安置费，2600元的土地补偿款，每人每个月还发300元的生活补助。3.5万元被前婆婆领走了，但2600元的土地补偿和每月300块钱却打到她的银行卡上。“没想到离婚后还有自己的福利待遇，我决定将户口留在段店村，每个月300元虽然不多，但至少可以心安。”

2007年底，王传秀一连几个月卡上都没有进账，她找到段店村了解情况，原来村里进行了投票，婚姻关系不满15年的，离婚后不再发生活补助。王传秀不明白：说给就给，说停就停，这种与户口捆绑的村民福利，到底是谁说了算？

内心焦灼

“难落下”与“不想落”的户口

王传秀2005年已经再婚，但她不想将自己的户口迁到现在丈夫的户口所在地，因为此处没有像段店村一样的村民福利，她想为自己的后半生找点依靠。“既然段店村已经给我停发村民福利了，我考虑将户口迁到娘家所在地吴家堡镇”，一直期盼“户口福利”的王传秀认为，“吴家堡一带将被正在建设的西部新城覆盖，将户口落在娘家，将来一定会有相应的福利。”

然而她很快了解到，因西区建设的整体需要，吴家堡居民的户籍于2007年已被冻结。“正当我绝望时，西吴家堡村委同意我将户口迁回去，但是迁户口需要得到西区建设相关部门的批准。”随之而来的又是失望。“我2002年离婚，吴家堡户口冻结是在2007年，没冻结期间，我的户口没有往娘家回迁，而冻结后，我又不符合迁回的条件。”

管理吴家堡户籍的派出所人员介绍，夫妻离婚的、投靠父母的以及在村内长期居住但户籍不在村内的，冻结后都不允许迁入……王传秀有点后悔，“要是2005年就迁回吴家堡多好啊。”

虽然吴家堡的相关拆迁工作还没有完成，不知道福利待遇会怎样，但王传秀坚定地认为，只要有福利，下半辈子就有保障了。现在她经营着一家小超市，经济条件还可以，但她担心，“以后老了，没有劳动能力了，没有福利待遇，怎么生活？”这个烦恼时时萦绕王传秀心头，想起来就会一阵心慌意乱。

王传秀的户口目前虽然在段店村，却只是挂靠而已。王传秀自嘲是“三不管”，自己从来不用去参加村里组织的妇女定期查体，“我要是想超生，根本不用东躲西藏，生上十个八个也不会有人管。”

城郊村落

错综复杂的福利分配形式

记者了解到，2012年2月，段店村开始分福利房，段店村每个人都会分到相应的平方米数，每个月的300元生活补助也涨到了500元。

对于王传秀的现状，段店村村支部书记介绍，村里的福利待遇如何分并没有明确的文件，只能民主表决，王传秀离婚再嫁，村民代表们民主投票后决定，不同意再给离婚再嫁且婚姻关系不满15年的发放生活补助。“段店村属于旧村改造，是半合作开发半政府行为，合作单位主要负责建筑，不会管福利待遇方面，所以只能民主表决，不像西部新城是纯粹政府行为，政策明确，安置相对宽松。”

同样，西吴家堡村的户籍虽然被冻结，但具体的福利待遇并不明确，一切还是未知数，但村民们坚信，“只要拆迁，就能当上城里人，就能拿到福利待遇。”

不仅仅是段店、吴家堡，采访中记者了解到，济南城郊结合带的不少村落，在城镇化进程中产生了为数众多的失地农民，当地村落根据区域经济发展的情况，分配给村民的福利、补助等也是错综复杂。少的每月数百元，多的每月上千乃至数千元；除了现金外，不少福利以米面油等生活品的形式发放……尽管福利的分配形式错综复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居民福利与户口捆绑在一起。

城镇化进程如此之快，城乡福利分配有没有相关的法律规定？

山东舜元律师事务所律师庄文飞称，目前并没有相关的法律规定城乡福利具体分配问题，在不违反国家政策的前提下，由各个村村民委员会民主表决如何分配不能说是错的。至于“本地居民”如何界定，没有城乡福利分配前，是以户籍来界定的，近几年，城乡福利分配中“本地居民”的界定，法院不再予以受理，如何界定至今也没有结果。

不可偏废

土地和人口需同步城镇化

中国社科院发布报告称，截至2009年，我国城镇化率为46.6%，未来15年内，我国仍将处于城镇化快速发展阶段。“十二五”期间，我国城镇化水平预计超过50%。

新一轮城镇化进程面临一系列挑战。复旦大学人口研究所所长王桂新教授分析，城镇化过程中众多农民失地，但他们一时间无法在社会保障、公共服务以及政治权益等方面得到与城市居民同等的待遇，这是由目前的城乡两元制户籍管理模式所决定的。

对于王传秀焦灼的心态，王桂新表示理解。“被征地农民对‘福利\’的渴望，是一种正常的诉求。因村落经济水平发展的差异，这种二元户籍管理体制下又显现出‘小二元\’户籍差异尴尬。”出现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土地的城镇化快于人口的城镇化――― 从1999年到2007年，中国城市建成区的面积扩大了7.2%，但吸纳的人口只增长了4%。

对此，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李义平表示，我们的城镇化应当是真正的城镇化，要关注城镇化是否有产业作为支持，因为这样才有活力，有可持续发展性。“否则，土地城镇化了，人口的城镇化却没跟上，必然会导致‘户口福利\’的畸形发展，也不利于长远的户籍管理体制改革。”

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所长张晓山称，中国要完成工业化的进程，工业化要跟城镇化同步。“过去是城镇化滞后于工业化，工业发展了，但人口向城镇的转移情况比较差。一个现代化强国，不可能占人口大多数的还是农业人口。随着经济的发展，第一产业占经济的比重会降低，农业人口向城市转移，这是全世界各国的普遍趋势。工业化、城镇化进程是大势所趋。”

“实际上户口就是一张纸，关键是在户口上附着的那些福利。过去计划经济时代，户口意味着什么？城市户口有粮票、肉票、点心票，而农村户口没有。现在这些票没了，捆绑在户口上面的教育、医疗等资源的分配差异较大，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劳动者的自由迁徙，影响到整个经济社会的发展。”

张晓山表示，现在我们要构建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意味着农民也要享受同样的权利。“只要在城市能够落实医疗、教育，让被征地农民没有后顾之忧，那就好办了。相关补偿、福利等可以通过市场方式或流转的方式，或变成股权，在给失地农民带来‘可持续福利\’的同时，也能让城镇化进入良性循环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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