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破解谎言密码――― 本报记者对话历城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技术中队民警冯占涛

冯占涛正为测谎者戴测谎仪器。

本版照片均由见习记者隋得圆 摄□本报记者 殷玉国

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西周时期，古人就提出了“以五声听狱讼”的测谎方法。如果一个人在接受审讯时，语无伦次、脸色通红、呼吸急促、听力愚钝、目光失神，他的回答就有可能是谎言。

现在，民警在审讯案件陷入僵局时，有时会求助于测谎仪。让嫌疑人回答一些设计好的问题，观察其心理和生理上的异常反应，测谎仪通过受测人的呼吸、脉搏等生物反应判断其是否说谎，帮助测谎员做出判断。但测谎仪不是万能的，只是协助民警侦查的辅助工具，根据我国的法律，测谎结论不能作为证据。近日，为揭开测谎的神秘面纱，记者对济南历城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技术中队民警冯占涛进行了专访。

对话人物：

冯占涛，男，27岁，2006年7月毕业于山东警察学院刑事科学技术专业，2006年9月起，在济南市公安局历城区分局刑警大队技术中队工作，2009年开始从事心理测试专业，利用心理测试破获刑事案件21起，直接否定无辜者30余人，直接认定嫌疑人26人。

测谎仪揭穿记者“谎言”

12月1日，记者走进历城刑警大队测谎室，在一张纸上写下了阿拉伯数字“4”，民警冯占涛并不知道记者写的数字是多少。

记者坐在专用椅子上，冯占涛拿出测谎仪，将数据线连接在电脑上，把一组传感器分别固定在记者的胸部、腹部、三个手指上，随后，他把一个类似测血压的物件捆在记者的左胳膊上，他一挤压气囊，记者的胳膊就感受到了压力。

冯占涛提醒记者，测试时身体要放松，不能乱动，否则影响测试效果。涉及数字的问题一律回答“不是”，其他如实回答。

“你叫殷玉国吗？”冯占涛开始提问。

“是。”此时记者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电流通过，但有些紧张。

“你写的是1吗？”

“不是。”

“你写的是2吗？”

“不是。”

“你写的是3吗？”

“不是。”

“你写的是4吗？”

“不是。”

……

“你是汉族吗？”

“是。”

同样的测试程序重复了三次，但每次的顺序都是科学排列，最终结果显示记者写的数字是“4”，测谎仪揭穿了记者的“谎言”。冯占涛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测试图谱说，当记者回答涉及数字“4”的问题时，反应最强烈，在测试图上表现出的峰值明显高于其他数字问题。三次测试都呈现出这个规律，所以他判断记者写的是“4”。

生理变化暴露谎言

济南时报：你怎么判断出我写的是什么数字？

冯占涛：根据你说谎时发生的生理、心理变化。我让你对数字问题都回答“不是”，当你回答“写的是4吗”这个问题时，就难免说谎。一个人说谎时，心理和生理上都会产生异常反应，譬如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血压升高等，这些反应都受神经系统控制，不受人的意识控制。

济南时报：这些生理变化是怎么显示到电脑上的？

冯占涛：你身上有5个传感器，它们将这些信息传输到电脑上，产生峰线变化，帮助测谎员做出判断。

济南时报：测谎时几个民警在场？

冯占涛：按规定是两个民警同时在场。

济南时报：测谎仪就是根据这个原理破案吗？

冯占涛：是的。嫌疑人作案时心理异常紧张，他所感知的形象、体验的情绪和采取的行为都会在大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记，如果被人提起，对他都是一种强烈的刺激，出现呼吸变化、心跳加快、血压升高、皮肤出汗等现象，这些成为侦破案件的依据。

扑朔迷离的“男童失踪案”

济南时报：有没有通过测谎协助破获的案件？

冯占涛：今年3月，历城区发生一起小学生失踪案，测谎仪对案件的侦破起了很大作用。

济南时报：具体是怎么回事？

冯占涛：历城区一名7岁的男孩放学后经常和同学走着回家，今年3月的一天，他在放学后没回家，同学也说没见到他。家长一直找不到孩子，担心孩子被坏人绑架了，就报了警。

济南时报：案件侦破得顺利吗？

冯占涛：不太顺利，有价值的线索太少。民警查看孩子放学经过路段的监控录像，发现一辆电动车、一辆摩托车在孩子失踪的时间段出现过，但车主都没有作案条件。

济南时报：办案民警有没有压力？

冯占涛：有。当时社会上谣传孩子被人拐卖了，家长都担心自己孩子的上学安全问题。

济南时报：后来发现嫌疑人了吗？

冯占涛：民警排查时，有群众提供线索：一名无业中年男子经常在孩子放学经过的马路上玩耍，和孩子比较熟悉，这名孩子失踪后，中年男子也不知去向。

济南时报：后来找到这名男子了吗？

冯占涛：找到了，姓马。民警查看监控录像，发现他在孩子失踪的时间段出现过，和孩子朝同一个方向走的，而且他无经济来源，常在附近一些小饭店吃“霸王餐”，曾被警方处理过，有作案嫌疑。

测谎还“嫌疑人”清白

济南时报：马某承认作案了？

冯占涛：没有。马某说不认识失踪的小男孩。后来又说见过，好像看见他走了，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济南时报：民警是什么看法？

冯占涛：民警只是怀疑他有作案嫌疑，也没有直接证据。

济南时报：那怎么办？

冯占涛：审讯陷入僵局，我们决定对他测谎。

济南时报：问的什么问题？

冯占涛：在测谎仪器前，我问了他以下几个问题：你见过小孩吗？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吗？小孩是你带走的吗……

济南时报：共问了几个问题？

冯占涛：有七八个，中间还穿插一些其他问题，譬如：你在重大问题上说过谎吗？你曾经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吗等。

济南时报：这次测谎发现了什么？

冯占涛：从测试结果上看出，马某确实在案发现场出现过，也见过孩子。但孩子失踪与他没关系，他也没同伙。

济南时报：最后怎么处理的？

冯占涛：民警参考测谎结果，继续搜集相关证据，排除了他作案的可能性。

济南时报：孩子后来找到了吗？

冯占涛：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在一个水沟里发现孩子的尸体。警方经过尸检，发现孩子是失足溺水身亡，排除他杀可能。

识破“鸳鸯贼”谎言

济南时报：测出过确实说了谎的吗？

冯占涛：有，是一起盗窃马路护栏案。今年上半年，工业北路上马路护栏经常被盗，过往车辆随意穿行，非常危险。6月的一天凌晨，民警巡逻到工业北路王舍人镇附近时，抓获一对正盗窃护栏的男女。

济南时报：两人承认盗窃事实了？

冯占涛：是一对恋人，男子说女友只陪他作案一次，平时是他一人盗窃，女子也说自己只盗窃过一次。

济南时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冯占涛：工业北路上被偷过四次护栏，民警走访调查一些废品收购站时，有人反映有一男一女来卖护栏，这名女子就是他的女友。民警判断男子不是一人作案，其女友可能经常陪他作案，男子把四次作案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想替女友“顶罪”。

济南时报：要对两人测谎？

冯占涛：是的。民警要分别对两人测谎，看男子和其女友是否说谎话。

济南时报：先对谁测谎？

冯占涛：男的。我设计了8个问题，其中有“盗窃护栏你女友参与了吗”，“后三次盗窃护栏，你女友在现场吗”，其中还穿插几个与案件无关的问题。

济南时报：他有什么反应？

冯占涛：他神情紧张，从测谎仪器传输到电脑上的数值看，他心理压力大，反应异常，在和女友盗窃护栏问题上，他说谎了。

济南时报：对他女友问的什么问题？

冯占涛：我也设计了8个问题，其中有“除了王舍人镇那起案件，你还参与过盗窃护栏吗”，“张马屯盗窃护栏案件你在现场吗”等。三次测试中，女子在一些关键问题上的皮电反应强烈。回答“你和男友盗窃了四次护栏吗”的问题时，电脑屏幕上显示各种反应数值起伏较大，表明她思想反应强烈。从测试结果上看，女子和男友合伙作案的可能性非常高。

济南时报：最后她承认了吗？

冯占涛：通过谈话，她承认了与男友合伙盗窃四次护栏的事实。

不能拿测谎结论当证据

济南时报：嫌疑人必须接受测谎吗？

冯占涛：不是的。被测人必须自愿接受，我们才能对其测谎，在测谎前要对其心理疏导，介绍测谎仪工作原理，然后签测谎协议书。

济南时报：为什么这样做？

冯占涛：测谎虽然是通过生理反应来测试，但这种生理反应是由心理反应带出的，被测人的身体、心理状态，会影响测试的难度。

济南时报：提问题有讲究吗？

冯占涛：测谎最主要环节是在设计问题上。所有的问题都依赖民警的案件调查及现场勘查获得的信息，信息越多所能组织的有效测试问题就越有针对性，有的问题看似随意，其实是按照一定逻辑设定的。无关问题、过渡问题、相关问题、准绳问题要合理搭配。

济南时报：测试结论能告诉被测人吗？

冯占涛：不能告诉被测试人，这是我们的规定。

济南时报：测试结论能当证据吗？

冯占涛：心理测试只是协助侦查的辅助工具，根据我国的法律，测谎结论不能作为证据，但测谎的结果可以帮助侦查员确定侦查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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