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品声”看济南人的精气神

□荣 斌

■济南杂谈

济南，不是江南胜似江南。自古至今，吸引着众多文人墨客纷至沓来、慕名游观，雅集宴饮、题咏唱和，留下了大量的记游诗文，使得这座以山泉湖河著称的城市同时具有无比丰富的文化内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济南的灵山秀水，滋养了独具魅力的济南人。“济南杂谈”栏目，以杂谈的形式写济南人的精气神，写济南的人文历史、城市品格，写济南的别样之美。欢迎您拿起笔来抒写济南和济南人之美。投稿信箱：fkbzg@163.com。

记得有专家在分析济南人的文化个性时，得出了一个被许多人所认同的结论――― 北人南相。这“北人南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济南人精气神的形象概括。如果说，这一结论只是对济南人的精气神做了“相面”的话，我倒觉得不妨再来个“品声”――― 这里所说的“品声”，就是品味济南人的方言。

听济南人说话，有人说好听，有人说不好听。说好听的多半是外地人，许多外地人都说济南话听起来不软不硬、十分入耳。说不好听的倒多半是济南人，许多济南人都嫌济南话“太艮”、“太土”。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人们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对当地方言反而觉不出它有多么好了，这也正如俗话所说的“拿豆包不当干粮”。

公道地说，济南话真不难听。济南人说话，具有一种特殊的韵律美。它不像京津话那样圆熟华丽，不像江浙话那样清婉绵软，也不像晋陕话那样硬直敦厚。听济南人说话，能让你感受到泰山山脉培养出的坚实、华北平原积蓄起的深厚、淙淙泉水滋润出的清纯、滔滔黄河疏导出的流畅。除了地理因素之外，济南方言的文化“基因”也十分明显：济南历史悠久，文脉绵长，鲁文化的儒雅、厚实、有序和齐文化的刚性、活性、开放性，赋予了济南方言丰富的表现力和永恒的亲和力。一种有如此文化底蕴的方言，能不好听吗？

我之所以说济南方言具有丰富的表现力和亲和力，并不仅仅是出于一种文化概念的推理，可作为实证的例子也不胜枚举。先说济南方言的声调吧，如果你仔细聆听一下济南方言，将它与普通话对照一下，那声调肯定会使你感受到几分亲切。

比如，普通话中读阴平调的字，在济南方言中读起来却不那么高平，而是先抑后扬(与普通话中的上声相近)。如“光辉”、“花椒”、“丰收”、“苍天”、“吃惊”、“关心”、“乌鸦”等等。普通话中读阳平调的字，在济南方言中不是上扬，而是轻度下降(与普通话中的去声相近)。如“红糖”、“人民”、“禾苗”、“蝴蝶”、“骑牛”、“悬浮”、“合影”等等。这些普通话中读平声调的字，济南人读起来虽没有普通话那么响亮，却明显体现出了几分沉稳和扎实。

再比如，普通话中读上声调的字，在济南方言中不是先抑后扬，而是发音高平(与普通话中的阴平相近)。如“永久”、“海产”、“好比”、“虎口”、“水井”、“小品”、“选举”等等。普通话中读去声调的字，在济南方言中虽然也是降调，但下降幅度却不如普通话大，发音力度要比普通话轻许多。如“顺便”、“汉字”、“控告”、“旷课”、“气象”、“异性”、“会晤”等等。这些普通话中读上声和去声的字，济南人读起来决不像普通话那么低沉急速，而是多了几分平和。

除了发音声调之外，从济南方言那丰富多彩的语词中，更能看出它的表现力和亲和力。

济南方言中称配偶或准配偶为“对象”。应该说，将“对象”这一冷概念运用到人与人的亲密称谓中，是一个很好的创造。在现代汉语中，配偶和准配偶的普通话表述有“夫妻”、“爱人”、“两口子”、“小两口”、“老婆(或老公)”、“未婚妻(或未婚夫)”、“伉俪”、“伴侣”、“老伴”等等。这些，有的属于书面语(如“夫妻”、“伉俪”、“伴侣”等)，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不多；有的虽然使用者极多，但总显得或经不住推敲(如“爱人”)或脱不了俗气(如“老婆”)。济南人所用的“对象”，则怎么琢磨怎么有味。它首先强调了“一对”的概念(其中包含了“共存”、“相关”、“互相”等概念)，同时也隐含了“互亲”、“互礼”、“互助”等概念；它宜文宜白，既可体现出双方关系之亲切，又毫无昵态和俗气。特别是，它对谁都可以说、在什么场合都可以说，言者不必顾忌对方身份如何，也不必担心自己面子如何。总之，在任何语言环境下，它都不会失当。一句“俺对象”，你怎么品都有滋味。

济南人连骂人也骂得好听。比方说，普通话中的“滚蛋”，济南人叫“拔腚”。拔腚者，抬起屁股来走人也。为什么济南人不说“拔腿”走人呢？大概是嫌那样说“力度”不够吧――― “拔腚”比“拔腿”显然更俗一些、更粗一些，反正是骂人，要那么文绉干嘛？可是你再比较一下“滚蛋”，就会感到这“拔腚”确实又雅了许多，至少它没有侮辱对方人格的成分，虽然同属粗话，但济南人说起来却干净了许多，“口下留情”了许多。

人们都知道，一个没有方言特色的城市，多半是一个文化个性欠缺的城市，也是人们不愿解读的城市。济南话的所谓“艮”与“土”，其实正是济南人文化个性一种表现。只要你仔细品味一下济南方言，你就会感到，那“艮”与“土”其实是与“宽厚”、“朴实”、“亲切”等概念是相通的。这，也该是济南人精气神的实质内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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