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出席学界欢迎会遭遇之“事故”考

侯林 王文 著

一段伟人与名城的因缘际会

1912年9月27日午后2时20分，孙中山参加学界于省议会大厅举行之欢迎会，会场内发生了意外事故，与会者有坠楼跌伤者。而对此次事故，坊间亦有诸多不实传言。

当时《民立报》这样报道这次事故：

“(9月27日)午后一点，由各县旅省劝学员长，高等学校……等同在省议会开会。中山先生于二点二十分莅会。是时，楼上楼下人密如林。忽有某校庶务长扬言楼将倒塌，于是，诸小学生闻之大恐，争先下楼，秩序大乱。其未闻此说者，但见场中人皆乱窜，又见军警各举枪(致敬之意)，误疑有意外事发现，仓皇奔溃，场中几案全翻……历十余分钟，人皆奔出，互相诘问，乃知为无故自惊。计坠楼跌伤男女学生各八人，且有某教员被挤压吐血，受伤最剧，均由红十字会舁去调养。当会场正扰攘间，先生甫入招待室，闻人声沸，纷传有变，以为变由己发，即欲出席察看，周督云：‘并无他变，但闻楼颓耳。\’先生谓：‘楼颓必伤人，诸君为我受伤，我必往视。\’周督及议员董君力掖阻之，乃止，良久，秩序渐复……”

这篇文章对这次事故的报道十分详实，包括这次事故发生的时间(“午后2时20分”，孙中山先生“甫入招待室”时)，地点(省议会会场“楼上楼下”)，人员(参加学界欢迎孙中山大会的省暨济南各学校的师生)，原因(“某校庶务长扬言楼将倒塌”引起会场骚乱)，结果(师生近20人受伤)，性质(“无故自惊”)等。使读者一目了然，尽悉此次事故的全部经过及原委。

应该说，对于过往事件的记录，当时的报纸报道应是极为可靠的第一手资料。值得庆幸的是，近日笔者在查阅民国报纸时，又看到《申报》上有一篇关于此次事故的报道文章《孙中山游鲁拾遗记》，其中所述之时间、地点、事件过程、伤亡人数等，均与《民立报》之文所记相同，两文实可互为印证互为补充。如该文中说：“是日二点钟，先生甫到议会，先入接待室少憩，尚未莅会，忽楼上有人大呼，楼将坍塌，”叙述至此，本文又比上述之文多了这样一个细节：“适有一人立二层板凳上，失足坠地，众以为楼真圮矣”，有了这样一个环节，对于这次骚乱的步步形成，便有了更加真实完整的依据甚或“趣味性”。《孙中山游鲁拾遗记》不仅所记受伤人员与上文相同(“受伤者二十余人，重伤者七、八人”)，且诊治单位亦同(“当由红十字会抬回医治”)。另外，这篇文章中还有事故中受伤最重的师生的名字(“而以法校教员唐君者万国，函授学堂代表彭幼夫受伤最重”)，如此有名有姓的报道文章，其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

大可怀疑的倒是坊间的那些传闻，特别是《孙中山在济南》(作者马节松，见《20世纪济南文史资料文库 政治卷》381页，济南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黄河出版社2004年版)一文中关于这次事故的记述，因为在这篇文章中，这次事故不见了，或者说，这次事故变味了，他变成了分明是由这次事故引发或者启发的，又根据想象和民间传闻加工而成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我们且看这篇文章中的记述：

“省议会在省议会大厅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大会，孙中山先生对议员及各界代表发表演说……当中山先生在议长张公制的陪同下登上主席台时，场内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掌声连连，欢声四起……他的讲话不时为狂热的听众的掌声和欢呼声打断。为了照顾孙中山先生的身体，大会主持者安排了十分钟的会间休息。休息时间孙先生走下讲台，与坐在前排的学生促膝交谈。因为人们都想一睹孙中山的丰采……许多人只得站到连椅上去，有的人甚至站到连椅后背的狭窄的板面上……这时，突然一声巨响，声如惊雷，一条连椅被踏断了……人们当时即把这种响声疑为炸弹的爆炸声。于是有人大声喊叫：‘有刺客！有刺客！\’可中山先生这时却异常镇静，并且挥手示意请大家安静下来……”

一切都戏剧化了。它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段评书或章回小说的一个段落。而且，有点儿落套。

笔者孤陋寡闻，实不知这段传闻出自何处？但有当时的报纸文章在，便知此文为假。

对照当时的两份报纸，这篇短文的不同之处或者说它与报纸的差异之处颇多，主要表现在：

其一，时间。事故发生的时间有两大变化，一是由第一场欢迎会(学界)变成了第二场欢迎会(省议会等52个团体)时；二是由开会前变为会议中，而且是演讲过程中之休息时间。这就使孙中山从一个“局外人”(原在招待室内，并未亲见这次事故发生)变为局内人或关系人。

其二，内容。原为因人数过多“秩序大乱”造成的“无故自惊”，现改为“踏断连椅”，疑似“爆炸声”，因而怀疑“有刺客”的更加耸动眼目的事件。

由此可知，这篇文章固然是受真实事件的引发而形成的，但它不是在原来事件的基础上添枝加叶或添油加醋，而是另起炉灶，肆意想象，大胆篡改而成。这样，本来是一件与孙中山先生缺乏直接关系的意外事故，却演变成了孙中山亲近百姓、沉着冷静、遇事不乱甚至大义凛然的故事，这倒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习惯，因为我们有着神化领袖或英雄人物的倾向。然而，问题是这故事于史无考，把它当成一个民间传说故事是无妨的，但要是当作历史来写，那就会贻误后人了。

这篇文章中还有“中山先生在议长张公制的陪同下”云云，其实，孙中山来济的1912年9月下旬，山东省议会尚未成立。山东省议会正式成立于1913年3月3日，第一任议长为张公制。所以当时断无“中山先生在议长张公制的陪同下”之可能。当时陪同孙中山的是山东省临时议会。它成立于1912年4月19日，由同盟会会员王朝俊等人发起组织。临时省议会议长为张映竹，副议长为刘冠三、王讷。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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