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关诗话 （二十四）●周大成

过阴山和人韵

耶律楚材

阴山千里横东西，秋声浩浩鸣秋溪。

猿猱鸿鹄不能过，天兵百万驰霜蹄。

万顷松风落松子，郁郁苍苍映流水。

六丁何事夸神威，天台罗浮移到此。

云霞掩翳山重重，峰峦突兀何雄雄。

古来天险阻西域，人烟不与中原通。

细路萦纡斜复直，山角摩天不盈尺。

溪风萧萧溪水寒，花落空山人影寂。

四十八桥横雁行，胜游奇观真非常。

临高俯视千万仞，令人凛凛生恐惶。

百里镜湖山顶上，旦暮云烟浮气象。

山南山北多幽绝，几派飞泉练千丈。

大河西注波无穷，千溪万壑皆会同。

君成绮语壮奇诞，造物缩手神无功。

山高四更才吐月，八月山峰半埋雪。

遥思山外屯边兵，西风冷彻征衣铁。

《过阴山和人韵》原为和丘处机《自金山至阴山纪行韵》。丘处机为全真教宗师，曾与作者写了不少唱和诗，后来作者把与丘处机的唱和诗都改为“和人韵”，诗中的“君”即指丘处机。阴山，指新疆境内的大山，非指横亘内蒙古境内之阴山。即今天山山脉，又称北山、阴山等。天兵，这里指成吉思汗的军队。六丁，道教中的神名，此处泛指神灵。天台罗浮，天台山在今浙江天台北，罗浮山在今广东省境内，均为天下名山。四十八桥。见李志常《长春真人西游记》：“二太子扈从西征，始凿石理道，刊木为四十八桥，桥可并车。” 雁行，指四十八桥的形状如大雁飞行的行列。造物，指天神。旧时以为万物是天造的，故称天为“造物”。

作者耶律楚材（公元1190—1244年）字晋卿，号湛然居士。契丹贵族后裔。金灭后，成吉思汗十年（1215年）被召用，甚受信任。随成吉思汗西征，劝戒妄杀。太宗窝阔台汗即位（1229年）后，定策立仪制多出其手。任事近三十年，官至中书令。在随成吉思汗征天山南北的十年间，他留下了许多诗篇，多写塞外风光和建功立业的抱负。著有《西游录》一书，记录了西行途中的所见所闻，其中对西域、中亚诸自然地理、社会经济状况的记述，对于了解和探讨这一时期“丝绸之路”的变化发展以及中亚地区的历史文化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公元1219年，耶律楚材随同成吉思汗西征大军由克鲁伦河畔出发，沿天山北麓西行，逾金山（今阿尔泰山），渡也儿的石河（今额尔齐思河），抵不剌城（今新疆博乐），由此继续南行，到达阿里麻利城（今新疆伊宁）。在行纪中，他对天山记述道：“阴山东西千里，南北二百里。其山之顶有圆池，周围七八十里许。”这里所谓“圆池”，即上面诗中的“百里镜湖”。同时代成书的《长春真人西游记》中称作“天池”，今指行抵伊犁途中的“赛里木湖”。哈萨克语称此湖为“赛里木”，是“祝愿”的意思，柯尔克孜人对此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色忒（té）库尔”，汉语意思是“乳海”。这是天山山脉北部一个自然形成的高山湖泊。位于今博乐县西南，湖面呈卵圆形，海拔2073米，面积454平方公里，是新疆境内最大的高山湖泊。赛里木湖湖水清澈碧蓝，风光绮丽多姿，远处屹立的群山和湖周围平坦茂密的草原，是游牧民族流徙放牧的好地方。诗人在随军行进天山山脉中，被天山的雄姿所慑服和惊叹。过山之后，留下了两首诗，其一便是《过阴山和人韵》。

这首诗描写诗人随成吉思汗西征大军穿越阴山（即天山）时所见的各种雄奇异景，渲染了阴山的雄壮高峻，烘托了蒙古西征大军的威武雄壮以及不畏艰险、一往无前的豪迈气概。该诗可分四层：第一层写阴山的雄浑瑰伟。开篇写阴山纵横千里，青山如屏，猿猱难攀，鸿鹄难渡，神仙对此常咨嗟。山中松林万顷，云雾遮蔽，峰峦突兀，万山重叠，疑是天下名山天台罗浮移到此。自古成天险，西域、中原被阻隔。

第二层写阴山的高峻雄绮。盘山路莹迥曲折，摩天岭离天盈尺。空山人影溪水寒，四十八桥如雁行。登上峰巅俯瞰众山，壁立千仞，令人凛凛生恐慌。

第三层写塞里木湖的神奇风采。百里碧波高悬山巅，玉液澄沏波平如镜。山南山北幽深晦暗，千丈白练飞挂苍崖，云烟浮动气象万千，疑是银河落九天。

第四层赞丘诗之美，写边关之景，感征人之苦收束全诗。

在耶律楚材笔下，阴山雄伟绮丽的自然景色被描绘得栩栩如生，它充分寄托了诗人对祖国山河的热爱之情。全诗感情豪放，诗笔纵恣，写景气象万千，有飞动之势，显示出作者阔大的胸襟和张扬的诗歌个性。诗人以如椽巨笔任意挥洒，将阴山的雄奇之景写得瑰伟崇高，震人心魄。写山之雄伟，则“阴山千里”“万顷松风”；写山之高峻，则“山角摩天”“泉练千丈”；写“水势之盛”，则“百里镜湖”“千溪万壑”；写人、神之威，则“天兵百万”“六丁移山”等。各种景物无不被任意驱遣，令人目不暇接，淋漓尽致地描绘了西域阴山的神奇风采。故前人谓：“观其投弋讲艺，横槊赋诗，词峰挫万物，笔下无点俗，挥洒如龙蛇之肆，波澜如江海之放，其力雄豪足以排山岳，其辉绚烂足以灿星斗。”（见孟攀麟《湛然居士文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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