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檐上的燕子

刘恩友

记忆中，每年天一暖，小燕子就从远方归来，飞进飞出，特别是乳燕的叫声格外惹人。于是，忍不住爬上木梯，看窝内的燕子，一不小心，就让燕子的泥巴窝受损。母亲发现后，严厉制止。母亲说，燕子衔泥筑巢非常不易，燕子是最知道感恩的动物，它是奔着仁德厚道的家而来的。

儿时关于燕子的记忆犹在眼前。“离洋舍岛伴春归，织柳衔泥剪雨飞。不傍豪门亲百姓，呢喃蜜语俩依偎。”故乡的燕子，顺着祁连的方向，时常箭一样地飞进我的梦里。而我所工作的万里长城和丝绸之路交会的嘉峪关这座城市，日益续写并丰富着燕子的传奇——

“昔日有燕巢于关内，日暮一燕先归，关门敞开；一燕后至，关门已闭，不得入，遂触墙而死，其精灵不灭，是以永作燕鸣之声。”

“击石燕鸣”传说里，这对黑色的燕子从《诗经》的高台滑落，在唐诗的天际盘旋，翻越雪山，顺着河流，在明朝的嘉峪关头繁衍生息。谁又能说，“天下第一雄关”不是一座群燕垒巢般衔泥筑起的关城呢！

“乳燕引雏飞力弱，流莺唤友娇声怯。”在辛弃疾的《满江红·点火樱桃》中的燕鸣声声里，暮色中擦着青青麦芒低飞的燕子，穿越时光的隧道，向我述说着600多年前嘉峪关建关的记忆。长城早已是人类思想和智慧轻飞的燕儿，以一种图腾的姿势，轻盈地蜿蜒到祁连和黑山的交会点上，戛然而落。

那些筑城的人儿啊，谁又能说，他们没有化作嘉峪关上花丛中轻飞的燕子。它们沿着丝绸古道飞来，飞在“一带一路”的背景里——

商人和使节，麦粒和茶叶，戈壁的砾石和风，沐浴着嘉峪关下燕子的传说和阳光，把一条路和一节一节的时光，打磨成长城的颜色。于是，唐时的烽烟，汉时的关隘，与关山上的烽燧一起，垒积出河西走廊上有形有色的丝绸之路。

那些在驼铃声声中运着丝绸和播下种子的人们，翻越千山万水，完成一种信仰和文化的淬火，多像时光中穿梭的燕子。

朝着西域的方向，张骞的那匹踏雪踩泥的马蹄，如飞燕腾空。

站在戈壁中抬头望月的诗仙李白，雨露洇湿的长衫，透过历史的尘烟远远望去，翩然成燕翅的形状。

圣洁的西部，如长江黄河的源头，成为我们的生存之母。西部的大地上开满特别的神性花朵，西部人的心檐下都栖着一只南方飞来的燕子，它们的呢喃带着荷塘边的蛙鸣和花香，让古老的长城和浩瀚的大漠边缘的麦苗抽穗般荡出返春的气息。

穿行在楼群、湖泊、树木和草地交织的街巷，我看到了这座燕子垒巢般的城市里，关城月、黑山魂、草湖风、魏晋韵无不包含燕子忙碌的身影，那槐花枝头飞翔的燕儿，带着故乡的味道，藏掖着最美的乡愁！

西部大地上，飞翔着我们每个人心檐下的一只燕子。感恩西部，雏燕归巢。望雨的季节，燕子黑色的翅，已划出一道道弧线，划破天际的云霞，泊上心灵的堤岸，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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