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祁连 杨亮

沿着祁连雪水款款而流的足迹，我一路追寻大漠边陲的鼓声，那隆隆震响的金戈铁马，犹如一缕缕升腾的“硝烟”，在遥远的历史隧道中，似一株崭露头角的芽苗，默默地倾听着河西走廊的风声鹤唳，从牙牙学语到踉跄蹒跚，每一个节点都不失寂寥之忧，从稚嫩到挺直，从稳健到茁壮，在狼烟和尘土的交柔中破土而出，欢呼雀跃地拨动着每一个成长节点的琴弦，如千年雪山的根脉一样，静谧如雪一般的宁静，含情脉脉地叩问自我的前世，追问浩渺未知的来生。嘉峪关，那个被历史轴轮不停碾过身姿的沧桑“王子”，不停地为戈壁深处的绿洲和肥美牛羊带去生命的甘甜和雨露的滋养，然后顺着讨赖河流淌的欢笑声，一路高歌，奔向卫青、霍去病征战沙场的血雨腥风，在张骞、班固、班超历经艰险万难的历史华章中，寻访秦汉书写中国历史的铿锵足迹。

祁连雪水的容颜，如永不褪去的青春一般，把每一粒雪片中蕴藏的能量，都悄无声息地赐给它脚下千年不变的沙砾和草色，给予它们窥探“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力量和光辉。嘉峪关，你如梦中的丹青和妙笔，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守候在戍边将士的身旁，远眺他们高歌畅饮今宵良辰的一醉方休，把那一幕，勾勒成弯弓射箭、浴血沙场的边关油彩，描摹成大同世界酒足饭饱、酣然入眠的悠然自得和丰满充盈，那或许就是嘉峪关的前世今生，连着祁连雪水的风姿和诱惑，在河西走廊寒风萧瑟的点点篝火帐篷前，营造出一丝丝威严的隆重和沧桑的饱满。在那里，我梦到荷戈戍卒梦乡中“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的不苟言笑，里面深藏着家乡美酒的热烈和激情，这激情犹如千里沃野的空廓牧场：牛儿安然地啃噬着青青的草儿，羊儿轻轻地吻着脚下的片片绿色。那荷戈戍卒嘴角腼腆的笑意，犹如一幅祥瑞般的画图，在一望无际的戈壁笑靥中传递着河西炙烤的情话和美酒的神韵。

“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这一曹植笔下的《箜篌引》，如一曲优美的宴饮弹奏，在魏晋的史书中为我们记录了豪门贵族丰裕的饮食筵宴。这一刻，或许就是中华文明千年不朽的一个边角折射，犹如一张卷轴画，里面裹挟着家庭伦理的法则，镌刻着血缘传统的宗法道德，即使在最黑暗的年代，最痛苦的跋涉中，先贤们珍惜生命的情怀，也会在“家”的饮食宴饮中采购到一种久违的依恋和享受。在嘉峪关魏晋墓六号墓中的一幅砖画上，一名男子手中举着的铁叉上的烤羊肉串，似乎还在嗞嗞作响，散发着鲜美的诱人香味，那馨香的味道在与世隔绝的“地下画廊”中1000多年不改风韵，那衣着华美、乌髻高悬的贵妇人，与正襟危坐、神态怡然的西域嫔妃，在“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的华美高堂上，对饮欢酌，谈笑风生的场景，以及来自西域胡姬婀娜的舞姿，伴随着袅袅升腾的氤氲酒香，让盛极一时的唐朝《霓裳羽衣舞》的宫廷乐师都为之喝彩，为之艳羡。

沿着时光倾泻而下的碎影，我时常在追问：嘉峪关，你的千年华韵，万里风光，到底在何处留下了只言片语，供我独揽，供我观瞻！是那“葡萄酒熟恣行乐，红艳青旗朱粉楼”的古之情态，还是“花间流水，水中望月，月下赏花”的今之流韵；是“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的羞赧富足，还是“湖里泛舟，舟边采莲，莲旁观湖”的清新爽朗？嘉峪关，你穿越历史的硝烟，宛如一位艰辛跋涉的西域使者，带着风尘仆仆的异域乡音，走向云端深处，播撒一路的戈壁诱惑。

嘉峪关，你是西域湛蓝浩渺天空中自由翱翔的一只雄鹰，在祁连雪水浇灌的肥美水草中诞生的一座披撒灵光的壮美圣城。你用戈壁赖以守卫天堑的一抹亮色，笼罩着这曾经贫瘠到近乎极点的沙砾、小草、土堆和荒滩。然而，你的生命却没有被窒息的苍穹所逼迫，你依然不妥不馁，在绝境的稀缺之处寻找逢生的载体和依托：孕育生命、繁衍生命、拱卫生命，在游牧民族的辗转腾挪中创造了一种与农耕世界截然不同的延续之道，与篝火相伴，与牛羊相依，与美酒为伍，与苍茫浩渺的万里戈壁一路狂奔！

循着祁连雪水洒下的片片绿洲，我们寻找着古人先贤繁衍生息、射杀猎物、捕捉飞禽走兽的倩影。在那与世隔绝的河西走廊，释放着戈壁水草馈赠的艰辛与简朴，在放犬逐鹿、撒鹰追兔、投枪刺羊的果腹填充中凝结成一幅生机盎然的动态写真：当忙碌一天的猎人扛着满载而归的坦荡和潇洒奔向炊烟四起的小院，向妻儿讲述一天的兴奋与激动时，那满屋子飘洒的炙烤气息和美酒香味，是否也会随着时光隧道的更迭溢到嘉峪关烤肉店的炉旁，在四海宾朋按捺不住的冲动与燥热中，将黯淡化为亮丽，将腐朽化为神奇，在推杯换盏的美酒良辰中化作柔美月光下一道镌刻着明快动感的美丽弧线，传播到千年之外的边关征战以及驼铃声声之中。

如今，深藏大漠深处的紫轩葡萄庄园，犹如一笔自然界馈赠给嘉峪关的“礼物”，在“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戍边情怀中，盛储到霍去病与将士们共尝美酒的法式橡木桶中，等待着喷薄而出的浓香佳酿，来慰劳那些魂归故里的守城将士，从历史深处再度迸发出光彩照人的灵动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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