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心曲挑担的父亲

邵宝振

父亲从没有说过，孩子，我爱你们！甚至没有给我们一个拥抱。但父亲以他的方式诠释着厚重的父爱。

在我的记忆里，时时浮现着父亲挑着担子、消失在村口拐弯处的情景。父亲虽说是农民出身，但他并不以种田为业。父亲是名竹匠，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他经常挑着担子出门，然后几个月或半年后又挑着担子回家。父母生养了我们兄妹五个，在那艰苦的年代，可谓含辛茹苦。

每次父亲出门就是一副担子，一头是被盖，一头是吃饭家伙（竹匠工具）。由于父亲的手脚勤快，出活快，打制的竹簟、菜篮、火熥又特别结实，所以信誉特别好，一传十，十传百，在老家方圆十五里内名气都是响当当的。因此父亲的生意也是特别的好，从入秋以后一直到第二年的春耕之前，父亲以上户工为主，几乎没有空闲。其它时候父亲手里揣着大队开的介绍信，就要出远门去揽活。父亲到过县内的上丰、许村、桂林、岩寺等地，到过县外的休宁、黟县、绩溪、旌德。那时交通不便，主要靠步行，据父亲说，有一次与我哥哥两人一人一副担子，从旌德的白地翻越大会山到绩溪的上庄，其中的艰险若干年后父亲回忆起来，仍是唏嘘不已。

父亲的担子一头挑着生活，一头挑着艰难！最困难的时候，父亲往往到三十晚才一身风雪地赶回家，担子上挂着几斤猪肉，两条鱼。猪肉下锅红烧，是一家人一年里唯一的一次开荤。鱼也红烧，但要放上大半锅水，烧好后，舀上十几碗，每碗里有限的几个鱼块。冬天天冷，很快鱼汤就结成了鱼冻冻，每次有亲戚朋友来，就端上一碗来。

父亲穷苦出身，建国初的土地房产登记档案上，我家只有薄地几分，房产全无，我的爷爷民国初年从高高的长陔岭迁居到歙南胡川村，一直租住在别人家的屋子中。用我母亲的话说是：“脚底没有一寸土，头上没有一片瓦；青石板上种田，黄连地里栽瓜。”到我父亲，人口渐增，他不得不起屋立灶，为全家建一个能避风雨的住屋。那年父亲29岁，又恰逢三年困难时期。母亲指着屋后的那口塘说，这塘里的泥，都是你父亲和我自己挖土、挑泥、做砖、烧制砖坯用掉的，最后全砌在这栋房子上面了。我仿佛看见父母挑着担子，挥汗如雨的情景。父亲在堂前的八仙桌上喝酒，高兴时，会蹲在椅子上，指着那根冬瓜梁说，那是用一百斤玉米（那时粮食计划供应，有钱不一定买到的）换来的，八个人四根杠从鲍坑抬过歙步岭的。父亲那时年轻，用不完的力气，我经常在睡梦中醒来，还听见父亲在楼下哔哔啪啪地有节奏地剥篾声，此时远处传来了公鸡的啼鸣。房子做得高高大大，特别是厅堂尤其敞亮，上下两层，父亲经常在上面打竹簟。老家的这所房子雄矗三十余年，村里没有一座房子能超过它。

父亲是个乐观向上的人，尽管他历经坎坷：他是建国后村里的第一批党员，又第一批加入了县里的竹器社；他1979年得以平反，回到已经离开二十多年的县竹编厂工作，那时，父亲的一副被盖晃晃悠悠、悠悠荡荡从家挑到县城，三十里路，走了一天，父亲太高兴了，酒也就喝了一路。此时，我的姐姐已经出嫁，哥哥也去远方当兵，家庭负担相对减轻了。父亲有了固定的收入，每次回家仍然是一副担子，不过担子里的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里面有烟酒、水果、时令蔬菜等。比如说冬季会挑上几棵大白菜，夏季会挑上冬瓜、海带等。有一次，竟然挑了一块几十斤重的磨刀石，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宝贝呢！反正父亲回家绝不空着手，这让村子里的人好生羡慕。父亲刚进村，早有孩童飞奔来报信：“维德师来家了！维德师来家了！”小喜鹊般的孩子们都能得到父亲的一份奖励。此时，父亲的担子里尽是欢乐！

父亲每次出远门时，经过村口的小学，总要歇下来，到学校的窗口张望一下，看见了他的儿子，才放心地离开。而每次回家时，也要到村小先张望一下，直到看见儿子认真读书的样子，再乐滋滋地挑着小担回家。为此，害得我眼睛湿润润的，惹同学取笑。年少时，体弱多病的我没少让父母操心，母亲说，有一次，我病得很重，父母轮流背着我，黑夜中打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十五里外的朱家村卫生院赶，由于我已烧得迷迷糊糊，好几次从父亲的背上滑下来，对这一次的生病经历，我是毫无记忆。但我记得有一次，母亲带我到村卫生所医治，喝了一种粘糊糊的药后就昏迷了，第二天早上在公社卫生院的病床上醒来，见父亲满眼血丝正坐在我的身旁。那时盘尼西林是紧俏物资，父亲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总在家里备上几支。

父亲一辈子就好个烟酒，在我成年后，也劝过父亲，不抽烟、少喝酒。父亲说，不抽烟、不喝酒，活着就缺滋少味了。其实，现在想来，那是父亲常年打夜作，为了提神，需要烟酒不断地刺激，而且生活又苦，喝酒就是几粒豆豉、几块豆腐乳。经年的操劳，过度的烟酒，侵蚀着父亲的健康，在他62岁那年，父亲查出了肺癌，且在肺动脉上，无法手术。父亲以惊人的毅力戒了烟酒，但癌细胞仍然毫不留情地吞噬着父亲的身体，次年，父亲故去。在病中，父亲考虑到我们的工作忙，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着。父亲说，现在是你们挑重担的时候了。

父亲从没有说过，孩子，我爱你们！甚至没有给我们一个拥抱。但父亲以他的方式诠释着厚重的父爱，正是在父亲的呵护下，我们才得以茁壮成长。记得我考上了徽州师专后，父亲说，我家几代都是手艺人，现在家中出了个秀才，那是长脸的事情！父亲那时月工资50多元，但他每个月总是准时将10元零用钱交到我的手上。好在当时我的零用钱大部分换成了书，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

父爱如山，我要做一个像我父亲一样的好父亲。

新闻推荐

扎实推进五大举措黟县聚力建设“大景区”

本报讯  笔者从刚刚结束的黟县两会上获悉，该县当前正按照“盆地做面、山区做点、点面结合、逐步推进”的思路，通过“做精旅游产品、做大旅游项目、做强旅游企业、做活旅游市场、做...

黟县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黟县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