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文嚼字】《窦娥冤》没了第四折，如何？

□ 黟县  朱来平

《窦娥冤》原本是我国戏剧史上最早也是最伟大的戏剧作家关汉卿创作的一部“一楔子四折”的元代杂剧。如果把这部作品的第四折删了，呈现给读者，也许许多读者会认为，这势必使得其深刻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大打折扣。第四折内容大致概括如下：在窦娥冤案发生的若干年后，其父亲窦天章重审此案，使窦娥得以平反昭雪。这是一个非常符合国人审美心理的“大圆满”结局。

而在人教版的高中语文教材里，编者却特意把这个“大圆满”结局删了，只节选到第三折为止。我们姑且称之为没了第四折的“残剧”。教材编订者这样处理，其用意还真值得深思和揣摩。

窦娥之冤，历经几百年依旧是感天动地。一个善良的弱女子，任由命运摆布，听凭上天捉弄——三岁遭母丧，七岁被父卖，十七岁守寡。这般境遇，亦并未使其生活之火光熄灭：对婆婆视同母亲，孝顺体贴；对一而再再而三遭受的变故不屈不挠，顽强面对。然而，一桩命案，一场官司，把她逼上了绝路，逼到了死地。杀人偿命，自古亦然；无辜者抵罪，至今未绝。前者是准四海而垂万世之公理，后者是历千年而未绝迹之现象。窦娥之冤，之所以感天动地，正因为她未杀人也得要偿命。究其原因，似乎很简单：为恶者胡作非为，恃强凌弱；执法者贪赃枉法，黑白颠倒；统治者草菅人命，鱼肉百姓。窦娥被押上法场斩首之时，她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暗无天日”的专制社会，才彻底看清了“衙门自古向南开，就中无个不冤哉”的悲惨现实！

你可以说这是艺术的虚构，但你敢说它在现实生活中绝不可能吗？

原剧中，没有让剧情在这“千古奇冤”酿成的高潮时戛然而止，窦天章为窦娥翻了案，那是窦娥成了冤鬼多年以后的事了。当然，那是“伟大的戏剧作家关汉卿”的伟大之处：蒙冤受屈，是暂时的，真相终会水落石出，大白天下。公道是有的！这是富有良知和使命感的作家社会理想的表达，是对当时社会残暴统治的无情鞭挞和有力控拆，是对正义和真理的强烈诉求。封建时代的文人有这种对正义和法制的热切期待和强力呼唤，确实是振聋发聩之声。

但是，有时，期待也会落空，呼唤也只是孤独者的呐喊而已。愚以为，这个情节删了更好：冤就让它冤吧。因为，即使翻了案伸了冤，照样不能让冤鬼复活。它是一种冰冷似铁的事实，它是一种不可回避的存在。

它离我们其实并不遥远。

我们的父辈都经历过的上个世纪的那场浩劫，遥远吗？在古老文明的中国大地上，有多少“窦娥”们一起在喊天，一同在呼地，在痛苦中呻吟着，在绝望中挣扎着。有人惨遭折磨与迫害，最终和窦娥一样，成了死不瞑目的冤魂野鬼。当然也有人，在饱受煎熬和屈辱之后，奇迹般地非常幸运地活了下来。那些活下来的人，他们称自己在那段日子里简直是“亦人亦鬼，非人非鬼，人不如鬼”。今天，读巴金、季羡林、张岱年等这些“事件亲历者”在受暴风雨摧残过后，痛定思痛写下的和着泪和血的文字，只有愤慨在胸中回荡，让人无法无动于衷。

可见，窦娥冤案绝不是个案，不是万恶的旧社会、专制的封建制度特有的。窦娥之冤与那场惨无人道的大悲剧中许多人的悲惨遭遇，让我们分明感觉到：行走在民主与法制的康庄大道上，国人的步子是既坚定又是有几分沉重的。

因此，这没了第四折的《窦娥冤》“残剧”，可谓是艺术的再创造，有“化神奇为更神奇”之效。窦娥在“不明不暗，负屈衔冤”中被正法，无疑引人深思，给人警醒。我们该如何杜绝或者最大限度地避免冤案的发生，是最重要的；而不是要第四折，像等待“救世主”一样去等待“窦天章”来为冤鬼昭雪。因为那种“先让其发生，而后昭雪”的做法毕竟不能被认为是最优的选择。

当然，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当今高扬民主和法制旗帜的新社会，随着文明的进步，法制的健全，我们是能够设计出一种更完善的制度，努力从根本上杜绝类似“窦娥冤”的悲剧发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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