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细雨思乡贤

□汪红兴

立冬时节，新安源头率水河畔，五彩斑斓，寒风阵阵，细雨绵绵，落叶萧萧。每年的这时，我常常会想起家乡一位长辈，慈爱低调、令人敬仰的文化老人金家骐先生。

金家骐身形高瘦，面部清癯，体质较弱，说话时声音不高，一字一句，条理清晰，抑扬顿挫。他那略显腼腆而意味深远的笑容，常常在我的眼前浮现。10年前的10月7日，我们一行10余人为他圆一生之梦，专程陪金家骐先生一起去看他魂牵梦绕的新安源头龙井潭瀑布！没想到这趟的源头之旅，竟成他最后的出行，一个月后，他就驾鹤远行。

作为一名老师和文化学者，金家骐可谓一专多能。当老师，棒棒的，是徽州名师；业余是版画家，徽州版画的开拓者，版画创作成果丰硕；退休后徽州方言研究，造诣颇深，问鼎学术巅峰刊物。在徽州，他和已故的书法家黄山学院黄澍教授，被人们誉为“黄金搭档”。他们都是一个时代的徽州大家。

金家骐1922年3月诞生在率水河畔一个没落的徽商望族书香门第。祖父在苏州经商，父亲为清末秀才，后大力倡导新学，在歙县紫阳学堂毕业后，于民国二年（1913）在家乡阳干创办私立振西学堂，开创休宁西乡新式学校之先河，后又在1925年创办桃潭小学（今溪口中心小学前身）。

金家骐一生为师，当了近50年老师。中学、师范及大学都教过，桃李无数。主教地理，兼教美术。地理教学方面，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他是市里地理教学研究会的会长，主编《徽州地理》等教材。他多次在各种公众场合为歙县的干部群众进行地理知识普及的讲座，掌声如潮。他对学生的爱，润物无声。每一次的作业批改，都是密密麻麻的，有的还精心收藏下来。前不久，我在他的小儿一律先生处，听闻了这样一件事：1950年，金家骐当时在休中任教，组织过一次毕业班学生的美术作品展览，这些作品后来他都精心珍藏着，有一大叠几十张。在临去世的前几年，他萌生了一个想法，想请小儿把这些美术作品一一送还给当年的学生。他小儿便遵父嘱，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这些学生今天的具体联系方式，然后一一交还。这些学生都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当他们当中有人收到老师这份历经几十年珍藏有些泛黄的作品时，许多老人都惊讶不已，泪水涟涟，有的甚至都要跪在他小儿的面前，以示感谢，这太令人感动。是的，教育从来就是一份用心的事业，用一颗心守护另一颗心。

金家骐走上版画之路，是在同乡汪敏熹（今年99岁，在世）影响下开始的。1943年抗战期间，他到了上海，和那些左翼版画家有了交往，他为此创作了一批黑白木刻漫画，并自编选集《青梅》发行，在当时的上海报纸上连载漫画《日知录》，为年轻的他，赢得了一定的名声。新中国成立后，他更是如鱼得水，与省内的版画界知名人士赖少其、师松龄等人一起采风绘画，在版画界风生水起。在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是他版画创作的黄金期，其中《山区水力茶厂》(黑白木刻)曾入选全国美展，中国美术馆收藏；《新安江上》(黑白木刻)入选第五届全国版画展，中国美术馆收藏；《希望》(三色油套)入选第八届中国现代版画展。这一成就即使在今天的徽州版画家中，仍然无能出右。

晚年，金家骐还迷恋起了休宁方言的研究，数年的乡野调查，潜心思考研究，汇编成册，为此还写了篇专业的学术论文，发表在国内方言研究权威刊物——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的专业刊物《方言》上，引发业界热议。

静水流深。金家骐把自己的全部心血奉献给了教育事业，教坛躬耕半个多世纪，培桃育李上万人。他一生清贫，为人谦虚低调，光明磊落，对学问的孜孜不倦，勤勉踏实，都是值得我们永远学习的。以至于他去世10周年了，依然有不少的学生经常谈起他，不断有人撰文怀念他，他依然活在大家的心中。这就是他人格魅力的体现。这种人格魅力，是一笔丰厚的精神财富，它将穿越时空，就像是一坛陈年的老酒，历经时间的沉淀，愈发散发出浓香，让人迷醉。

金家骐常说：“我一生版画创作的素材都来自徽州，来自新安江。”今天，他的魂魄永远地驻留在率水河的上空，他最后岁月题写的“豸山古泉”碑刻，就立于家乡溪口红庙观音泉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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