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

□胡青丝

原本定于下午二点半启程前往坑口乡进行防汛工作，因集体会议而推迟到四点。会议结束，我们一行四人，一路狂奔，终于在五点之前赶到乡政府。

之前跟乡里已有沟通，抵达时无寒暄问好等繁文缛节，乡里一切正常运转，各司其职，一位工作人员在门口值守，监督安康码扫描。因乡党委书记吴杭辉也开会去了，我们扫了码，直奔二楼乡长吴启明办公室，简短交流，又全部移师到隔壁的会议室。茶泡好了，有关防汛工作的材料也到了会议桌上。

坑口乡一直是我们报社定点联系单位，这些年来双方都熟悉且有默契。应该说，坑口乡的防汛工作每年都做得非常到位，材料从各级防汛通知、应急处置方案、到乡里各村组包保联系人，一应俱全，细致明了。大家仔细查看资料后，决定去村里看一看。离开会议室前，我习惯性来到靠山的那扇窗户，窗外空气清新，林木苍翠。其中一棵粗壮昂扬的枇杷树让我眼前一亮。犹记六年前第一次参加防汛工作站在这里时，窗外还是一簇矮小瘦削的枇杷树，如今其中某棵已枝干虬劲、叶如华盖，而其他再无踪迹。

连日来，阵雨频频，江水泛滥。出了乡政府来到河边，眼前是一河滚滚洪水，流速不快，可水中蕴藏的磅礴内劲不言而喻。河面很干净，多是些杂枝枯树，以往那些白色醒目的生活垃圾不大能看到了。多年的宣传治理，终于让大山里的人们改变了一些生活习惯。

但有些生活方式还是很难改变。就像我喜欢站在会议室窗边看树一样，在坑口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们，他们熟悉了雨天捕捞那些与河水共舞的鱼儿。上了年纪的老人，无论男女，每当涨水，便家家户户，抄一根自制的细网兜，随意站在河边，岸畔水草，凸起石块，码头桥墩、临江露台……但凡有落脚之处，便执网捞鱼。

如果你看过这样的画面，一定会被它所吸引。那长长的网兜划着弧线抄入河水，顺着水势，逐渐深入，没过半个网杆之后，才会小心翼翼抬起，缓慢而优雅，每一网出水之前，都会让你觉得里面定有活蹦乱跳之物。然而出了水面，大部分都是空的，鲜有鱼儿。捞鱼的人似乎早已见惯不怪，一捞而空，再捞，又空，还捞，终究是会捞出鱼儿来的。他们知道，我们也知道。但是，这样随祖辈传承而来的活儿却是极其危险的，哪怕只是大自然的一份薄怒，他们也承受不起，乡镇承受不起，没有人可以承受得起。改变生活，勤劳足矣，而改变习惯，也许只有时间和坚持。大家沿途将捞鱼的人们喊上岸来，他们有些些恋恋不舍，其中一位老人捞了几条鱼，丢在草丛里，白色的鱼儿不时蹦跳着，期望拍打河岸的江水能眷顾自己一次。

与此同时，两位放学的女孩穿着小雨靴，从我们身边走过。“你看她们身上都穿着救生衣。”有人提醒道。的确，不过七八岁的孩子，上下学路上在书包与衣服之间套着鲜艳的救生衣，可见平时从乡镇到学校，再到家庭，汛期对孩子们的保护非常周到。吴启明告诉我们，不仅如此，轮渡的船主也是很关键的一环，没穿救生衣的孩子他们是不摆渡的。

孩子们上了一艘铁皮船，他们要轮渡到河对岸自个家里，铁皮船上也是老人，除了驾驶员，谁有空谁就在船上帮忙，护送这些孩子上下学。孩子们睁着大眼睛，打量我们，他们一点都不害怕涨高的河水，从小就习惯了，为了生活，为了学习，为了将来。他们眼神清澈而纯净，对未来充满着希望，他们就是村里的未来和希望。发动机“突突突”响起，缆绳松开，铁皮船渐渐远去，先逆流而上，行至河水中央，进而顺流而下，寻找对岸的停靠点。如此反复，直到将船上的孩子逐一送到家里。

我打量着雨中间晴的瞬间，漫漫河水漂着一船温情，远处山岚浓密，氤氲入画。河边一棵小树顶头，一簇光秃秃的树冠颇有几分韵味，兼有一群小鸟停留其上，宛如山水小品。

正欲打开手机拍摄，鸟儿扑棱棱飞起，境界便弱了几分。手机举了半天，终究还是放弃。不为别的，只为这一刻。鸟儿飞起前的画面被我所见，就早已映入脑海，即便不曾拍摄，我也知晓。而与坑口乡一样的乡镇工作人员，他们连同防汛在内的诸多工作，不正如鸟儿飞起前的画面，谁又能时时刻刻替他们拍摄记录？

兜兜转转天欲黑，风风火火踏归程。上高速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泄而下。如此突兀，如此猛烈，雨刮器来不及清理积水，视野内如山洞水帘。这江南的梅雨，前一刻还温情无限，此一时又暴烈至极。念及所见，我不由想到苏轼的那首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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