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县江红波
春天,是身为农茶的父母最为期盼的季节,桃红李白,茶芽吐绿,收获的日子随之而来。茶季的山村是忙碌的,他们早上四点半就起床了。
我是清明那天下午,匆匆回山里的,想在第二天陪母亲摘半天茶。风里来雨里去的,年轻的漂亮妈妈变成了和蔼慈爱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茶棵滋养了山村数百年,也“哺育”了我的成长。我在茶棵地“爬”大以后,在小城生活二十多年。回老家开车要一小时,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天色渐渐明朗起来,听到父母的讲话声,还有深巷的犬吠。我想起回家的目的,也就起身下楼。久违的茶叶蛋,还有清明馃,卧在蒸笼里,倍感温馨。
塑料编织袋缝制的采茶袋,轻飘飘的没有感觉,我还是喜欢以前的小茶篮。母亲出门时,背了一只大竹篮,说到地里摘青菜。将军山上的茶棵地,狭窄而陡峭的小路,少年时代奔跑过、跳跃过。它们一直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我。
爬到茶棵地,阳光还是金黄色的,带着暖意落在村子的屋顶上。它从远处山顶的树叶间洒下来。薄薄的晨雾丝丝缕缕,飘散在山峦和村庄的上空。清脆的鸟鸣,此一处彼一处,是熟悉的“乡音”。村庄在静谧中,阳光越过树顶,落在茶棵地里。茶棵地是凉的,微微湿润的感觉,我精神十足,上午的任务就是摘茶。
清明前后的茶,遥看有绿近看却很少。茶棵似乎才从冬眠里醒来不久,有的还是睡眼惺忪,深绿色的老茶叶,一脸茫然地“站”在风里。更多的,已被春风唤醒,在枝条顶端挺起小身板,新绿的清脆,一袭绒毛,精神抖擞地从老叶里钻出来,直指春天。
少年时代的茶园,茶棵枝繁叶茂,就是一片灌木丛林。人可以趴在茶枝上,可以钻到里面,可以看见鸟窝。过了立夏,才开始摘茶,葱郁的茶树,绿莹莹的。一家人围着摘半天,手不停脚不歇,东家的狗西家的鸡,都是故事也是趣事。仰望的茶棵,是遮天蔽日的,茶是山村的希望和憧憬。茶叶在很多年的岁月里是村民生活唯一的指望,高大的茶树荫庇着村庄的繁衍。
尘世间很多事,都在改变。约摸二十年前,春茶结束或夏茶结束,全部贴着地面剪平整。嫩茶从树皮里迸发出来,先是茶芽然后抽条,经历了风霜,都是筷子粗的嫩枝。春天来的时候,每一片叶的缝隙里,新芽绽放。
白云苍狗,茶叶成了村民收入的一部分。菊花在秋天轰然绽放、漫山遍野,油茶和山核桃不动声色攻城略地的挂果,榧树不甘人后的开始占领茶园空余的土地。村民采茶的姿势,从仰视攀援到弯腰俯身,无论是仰望,还是躬身,都是在对茶致敬。
茶棵有大小,我看见了春天的信使。母亲说,一人一行,省得漏掉。我弯腰亲近茶棵,左手扶着茶枝,右手伸向嫩茶,这不经意间的动作,是十几年摘茶养成的习惯。年年岁月茶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从在茶棵地里爬,到背着小背篓,换成大茶篮,然后又是小背篓。我是不习惯喝毛峰茶的,虽冲泡清香,喝起来却显得有些淡。绿茶的浓烈,带着苦味,在嘴里回味后舌下生津的,才是最爱。
身后的茶篮,似乎没有多少重量,回头看看,也就是篮底一点点。阳光渐渐越过山岭,来到地里。土地变得热起来,空气里交织着泥土味,还有那玉米秆腐烂的味。记忆里的味道不沁人心脾,却是带着温情的。
想陪在母亲身边,同摘一棵茶,可不知不觉又分开,转回来又到一处。大概十点半时,母亲在远处问,早上带了牛奶、大饼,还有锅巴,要吧?可以垫垫底儿。母亲递过来锅巴:“挺软的,你吃一块。”小时候的那些可口的冻米糖、顶市酥,还有芙蓉糕之类,家人藏着掖着,等到了茶季,在山上出现了。惊喜中,有动力,累并快乐着。
很多事都在逝去,一如那些熟悉的邻居。地界边的一棵茶,你摘过来我摘过去,两家大人在地里互不相让:“生产队是分给我家的!”惊起了鸟雀,也引来他人观望。一些老人先后离去,成为茶棵地里的一抔黄土。茶季的争吵与喧嚣,已经一去不复返。鸟鸣依旧,不再是当年的那一只,是它们的子女,不知道是第几代的鸟孙。
鸟不是人,有一丛树就可以栖身,安心于山林或茶园。人不安于或不甘于现状,这山望着那山高,少年在长大,老人在离去。繁华的村庄,日趋平和寂静,一代人出生,一代人离去,低矮的茶棵会不会将来变成一棵树,重新占领山峦。我可以去想,也没法多想。
天气渐渐热起来,那点点的疲倦也就来了。习惯了生活,找不回当年的劲头。茶棵地里的生活,是多年前拥有的青春记忆。远离了二十多年以后,再次站在地里时,只是对往事的一份怀念,对曾经岁月的回首。
摘茶日当午,眼乏腰酸。茶棵地离家不远,上午摘不完下午可继续,我却不去了。回家摘了半天茶,我还有其他事,在另一个地方等着。
新闻推荐
据海关统计,今年一季度,黄山市出口茶叶1.2万吨,比去年同期增加3.2%;出口值为3.2亿元人民币,下降0.4%,茶叶出口值占同期安徽...
歙县新闻,故乡情,家乡事!不思量,自难忘,梦里不知身是客,魂牵梦萦故乡情。歙县,是陪我们行走一生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