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未散 追忆全国著名戏曲导演石玉昆

石玉昆在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中饰演杨子荣□胡建斌

“嘀铃铃”一阵手机铃声，来得那么猝不及防。我一看，电话是浙江婺剧艺术研究院院长王小平从金华打来。

“石导的事，你知道吗？”他急促地说。

“什么事？”我忙问，感觉有点不好预兆。

“石导，走了！我们在新年戏曲晚会群，看见他儿子天然发的讣告，太可惜了！”听得出，他的心情十分沉痛。

“你马上发给我。”我怎么也不愿相信这个消息，忙翻看表侄天然发的讣告：家父于2020年1月28日当地时间上午11点28分因突发心脏病，病逝于阿联酋迪拜，享年78岁，过程短暂，从容西去，家人皆陪伴左右……

噩耗来得太突然。我立即给天然打电话，希望家人得到安慰。记忆的闸门也瞬间打开，一件件，一桩桩往事，如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中反复涌现……

1985年下半年，我年仅17岁。当时，为援助铜陵市京剧团赴南京、上海等地巡演，原徽州地区京剧团派去9名年轻演员、演奏员，充实他们力量。第一站是南京，我们在夫子庙边的秦淮剧场演出。排练空隙，我去了火瓦巷的江苏省京剧院宿舍，第一次见到了我的表哥石玉昆。

儿时，外婆和父母常念叨他，一位前额剃了光头，后脑勺扎条小辫子，是我们家族里最顽皮的男孩。上世纪五十年代，他随父母在歙县京剧团生活的几年，有许多有趣的故事。说到这些，表哥总露出对童年，对徽州浓浓的思念。

初次见面，完全颠覆以往我对表哥的印象，四十开外，温文尔雅，为人谦逊，大家风范。那会儿，他正与全国著名戏剧家马少波合作大型新编京剧《宝烛记》，并专门给我介绍这部大戏的导演思路，一一浏览剧照，让我受益匪浅。

在家中，表哥开心与我聊家常，拿出南京地道的特产盐水鸭，我们把酒言欢，末了，还喊嫂子用相机给我们仨合影留念。之后，他专门去秦淮剧场看我们演出，认为我基本功很扎实，令他意外，立刻提出，想调我到江苏省京剧院工作，那时该院正在组建青年京剧团。我答应等巡演结束后，与父母商量再回复。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在父母单位歙县黄梅戏剧团宿舍，见母亲拿着表哥写来的一封信，信用毛笔书写，苍劲有力，来信再次提及调我到江苏省京剧院工作的事。经过家人商量，我外婆用一句“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行话，阻止我的江苏之行，其实，她老人家是不想我离开本土本乡。

几十年中，我与表哥通过书信、贺卡表达对彼此牵挂，随着科技进步，电话、微信更是频繁。

表哥离开徽州四十年里，三次来过黄山。第一次来，他带着表侄天然，不愿意麻烦家人，悄悄住在黄山火车站边的一个小旅馆。原计划当天去黄山风景区游览，可天公不作美，早晨下着倾盆大雨。我得知后，劝说他不如改变行程，去歙县，看看亲朋好友，叙叙旧。

表哥最后一次来黄山是2018年“五一”期间。那天下午，表哥来电，说他们已入住太平湖的宾馆，和第一次一样，他依然不愿意麻烦家人，等住下才通知我们。我二话没说，和家人驱车赶到宾馆。见面分外高兴，聊家常，聊艺术。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想在黄山买房子，有空经常来徽州，看看老朋友，聊聊天，抽出时间，把多年导演大戏的创作手记整理出来……未曾想，那次一别竟成永别。

这几天，全国戏曲媒体都发布了表哥去世的消息，艺术院团、业内人士纷纷发表许多纪念文章，深表惋惜，感谢表哥对中国戏曲作出的杰出贡献。表哥1943年12月出生，江苏兴化人，出身京剧世家，父亲石君楼，母亲（我的大姨）邵雪云，工武生，毕业于中国戏曲学校和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师承石君楼、钱富川、孙盛云、沈三玉、耿明义、薛沐、方传芸等。表哥是中国戏曲导演协会理事，江苏省京剧院国家一级导演，被业内称为在当今中国戏曲界的“全能导演”“戏曲导演巨擘”，创作了电视剧、戏曲等作品近百部。他的代表作品有京剧《骆驼祥子》《宰相刘罗锅》《洛神赋》《谍战南京》，昆剧《公孙子都》《小孙屠》《红泥关》，徽剧《包公出山》，晋剧《傅山进京》《红高粱》，汉剧《王昭君》《宇宙锋》，越剧《救风尘》《荣华梦》《王熙凤大闹宁国府》，蒙古剧《满都海斯琴》，琼剧《海瑞》《冼夫人》，秦腔《家园》，苏剧《柳如是》等，作品曾多次荣获中国文华大奖、文华新剧目奖，中国戏剧“十大精品工程”、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等。他的去世是中国戏曲界的一大损失。

夜深人静，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雨丝如情思，古琴音乐好似我此时的心情，低沉哀怨，无限惆怅。我慢慢翻看着表哥微信，一页页的文字和照片，浏览这些年全国网站发表他导演大戏的演出新闻、采访。一台台大戏的成功演出，展示他在艺术舞台上的精彩；一台台大戏的成功演出，凝聚着他的辛勤汗水，有时甚至透支自己的身体健康。前几年，他做过心脏搭桥手术，我也多次劝他要注意身体，排戏要悠着一点。他退休近二十年，全国各地慕名而来，找他导戏的院团络绎不绝，许多排不上档期，包括上海沪剧《挑山妈妈》等，根本停不下来。我也亲眼见到一些院团跨省来接他去排戏。

回首往事，思绪万千，我也仿佛与表哥隔空进行着艺术的对话。

表哥今年在国家大剧院总导演的2020年新年戏曲晚会是他的扛鼎之作，达到了艺术巅峰。党和国家领导人和社会各界代表观看了精彩演出，央视一套全程播出。谁料想，这也成了他的绝唱和绝响……

斯人已逝，音容犹在。表哥虽然在人生舞台上落下帷幕，但他在艺术舞台上留下的精品力作，将在华夏大地久经传唱。

玉昆表哥，一路走好！我相信，曲终人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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