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未改师恩难忘

□江平

年前，一萍看到南艺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的同学王兄在朋友圈发出“方骏老师千古……”，顿感意外。

方骏老师，是南京艺术学院中国画领域的一面旗帜，还当过南艺美术系主任，相当于如今的美术学院院长。一萍在较早时候，就关注方老师的创作，而在南艺攻读中国画硕士期间，不仅看到他的大量原作，还常听到他的现场发言。

方老师在南艺美院教授中的声望最高，但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这么随和的一个人。一萍在南艺，更有幸得到了方老师的关心与特别指导。

方老师早先是画人物的，后来专攻山水，成为南艺山水画领域的领军者，我是山水画创作方向的硕士生，论文选题原本就想征求他的意见。何况他的简历中，总有一句“原籍歙县”或“祖籍歙县”，情结是明显的，而在黄宾虹之后，祖籍徽州的方老师成为佼佼者之一，我作为徽州晚辈画人，也该向他请教。所以，在2005年6月某日的论文开题报告会上，我就自己有意向的山水画“疏密二体”初步选题，听了包括方老师在内的几位教授的意见后，我于非常炎热的次日下午，我在南艺美院大厅遇到正要走出去的方老师，就恭敬地叫住他，跟他进一步谈谈我论文选题的事。

方骏老师很忙，他不是我直接的导师，我仅仅指望他再和我谈几句较明确的可否意见。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方老师不仅认真听我谈了打算侧重疏体而研究渐江《林泉图》的想法，他还特意转身，带我一起爬楼（无电梯），到美院资料室去查相关画册。

之所以说他特意，除了他原是要出去的，还因为在资料室谈完之后，方老师是跟我一同走下楼，他并没有在资料室继续逗留或借书。专门为指导我而不辞麻烦，这令我分外感动！事后我想，可能与他之前已知我是徽州人有关吧——在徽州籍画家的心底，多少都有一缕希望接续新安画派薪火的愿望。

方老师领我走到经典画集书架前，说：“你作为山水画实践方向的研究生，我很赞同你不打算去谈那些纯美学的、观念的、或主要谈背景史料方面的东西。能具体深入地研究经典画作的技法问题，那是最好，对我们自己搞创作也才有直接的帮助。渐江受元代倪瓒的影响很大，你可以上溯一层，就着眼于元四家来定个题目，去仔细研究……”

方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抱出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大部头《元四家画集》，带我一起翻看。看得出来，他对四家中的倪瓒和王蒙更感兴趣，因为这两家的作品，他是一页不漏地翻阅，其间还有一些即兴的点评：“你看看这幅，这个山头……这组树……多精彩啊……”他建议我从比较倪瓒与王蒙这两家，来研究疏密二体。我一时没有心理准备，说：“比较两家是好，但我还是有点不知如何找切入点……如果是研究某件具体作品，我倒还更有操作经验些，因为研究国画的用笔用墨和笔墨结构，与研究书法作品，在方法上是基本一致的。”

方老师点点头：“嗯，那是的呀，你当然可以具体各选他们的一件作品啊……”方老师又翻来翻去，最终，他挑定了其中倪瓒、王蒙的各一件，并跟我讨论，将题目最后确定为《从<青卞隐居图><秋亭嘉树图>论山水画繁简二体》。

这样一来，我由原先对硕士论文的悬而难定，立马变得心里有底了。走出美院大门道别时，我再三向方骏老师致谢。他笑着拍拍我肩膀，说：“不客气不客气。你有山水画的实践体验，又写过分析书法作品的论文，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方老师这话，给了我莫大的鼓舞与信心。

硕士论文答辩通过后，已到午饭时间，我们几位学生约请老师们一块到南艺附近的餐馆去吃饭。饭席上，气氛亲和。

方老师和我挨着座位，和我谈婺源的事。他说婺源博物馆的明清字画挺多的，对渐江那张山水画尤其赞不绝口：“那是我看过的渐江作品中最精彩的一幅！”渐江也是歙县人，方老师受他的影响明显，这或许也是促成方老师祖籍情结的缘由之一。那幅画，我也是有机会看过原作的。在座其他几位师生对此不曾留心，更意外于声望与艺术水准都是中国绘画史上第一流的清初四僧中渐江被方老师评为“最精彩”的山水画，居然会在一个县里的博物馆收藏着。那时手机功能很少，无图片，方老师也就把那幅作品的画面大致说了一下。

其实，方老师说的那幅画，同样存在争议。那画上没有渐江名款，风格确为渐江的。我曾听说（记不清谁说了），中央美院的中国绘画史论资深教授薛永年先生认为该图并非渐江真迹，不知依据是否充分。因我看到该画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连高清照片都没有，固然不便妄论，我也不愿太计较作者是谁。而方骏老师更是画家，而非史论家，他关注的更是作品本身的构图与技法是否精彩。

因祖籍是徽州歙县，方骏老师对徽州的关注，也是多方面的。他那年还带学生上齐云山去写生，回来后，他自己也画了一个系列，精雅别致。方老师特有的清丽装饰性风格的小写意画法，也很适合精心表现齐云山那些摩崖石刻、徽派建筑之类。我知道多年前，方老师曾应朱葵等画友之邀到访过婺源，后来至少又去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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