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著名画家程啸天先生

□王景松

我与程啸天先生初次相识是在1978年的9月，当时我调到罗田公社虹梁小学任负责人，不久公社抽调了三四个书画较好的教师，要搞一个农业生产方面的图片展览，为了配合当前的形势，准备在公社“三干”会上展出。退休在家的程啸天先生和我都被调去了，我们在一起工作了五六天，饭后休息时间就在一块儿聊天，程先生对我说：“听你口音是南乡人？”我说：“我是南乡街口人，1958年移民在瑶村。”程先生马上接着问：“你是街口人，你父亲叫什么？”我说：“我父亲叫王春华，别号霭然。”程先生听后高兴地站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原来你就是街口王春华的公子啊！我年轻的时候到南乡一带卖画时，在你家王同泰行里住了一个多月，与你父亲是至交啊！……”

此后我们的感情更加投入,成为挚友。课余时我经常去程老家中（学校离程老家很近）观其作画，聆听其传授绘画技艺。程老的画室在楼上的客厅里，画台的正前方竖立着放大了的大师黄宾虹照相镜框，再前面的板壁上挂着黄大师的题字：骨法兼力则气，气力刚强兼能储，蓄有余则有韵，气韵生动，浑厚华滋，师法董、巨、是为正宗。啸天道兄此作颇近似之。八十五叟宾虹题。尊为座右铭，可见程老先生对他的恩师是多么的敬慕和缅怀。环顾四周，板壁上挂满了他的画，大多是写意山水，如同一个小展厅，就连那些搁板上、条桌上所见到的除了画还是画。程老先生对我说，他在黄山也有画室，差不多每年都要上山写生，绘画一段时间，还问我去过没有。我说1975年暑假里陪亲戚去玩过，印象很深，实在太美了！程老先生谈起黄山来真是眉飞色舞，他朗诵着徐霞客的名言：“博海内外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他赞美黄山是天然图画，一辈子看不厌，画不完。我说也有同感，每年暑假我都向往那里，一定还会去的。现在回忆起来我已经七次上黄山了。

程老家中来客，也常邀请我去作陪，一次书法家汪迎先生（林散之学生）游黄山时来拜访程老，中午酒饭后，程老兴致勃勃地对我说：“我送你一幅画。”只见他从板壁上拿下一幅黄山图来，在画上题字“景崧世棣欣赏”我问他：“你好记性啊！我小时的‘崧’字你还记得。”他回答说：“当然记得，是你父亲告诉我的，我为你的作业本封面写过名字呢，你忘了？”“哦——记起来了！是有一个画画的先生在我家住了较长时间，我那时大约十多岁吧！”程老又问：“我给你家画的四幅山水吊屏还在吗？”我说：“我家客厅里一直挂着四幅山水吊屏想必是你画的。‘文革’时期被抄家抄走了！”程老听了摇了摇头。谈话过后，程老又对汪迎先生说：“请你为他写副对联吧!”汪迎先生写的对联是：“春归花不落，风静月常明。”看来他书兴正浓，接着又用草书写了一幅李白的诗《早发白帝城》。

我在虹梁任教的三年里，因为课余经常观其作画，耳濡目染受益颇深，他所传授的绘画技艺已融入我的心中，只因学校工作繁忙（我既任学校负责人又任毕业班课程）确实无法静于纸上，只能在假期里抽空做一些练习。

程老是个很重情义的人，1981年下半年我调离虹梁小学时，他又赠我一幅好友石谷风的山水画，同时又拿出一支画笔、一块墨递给我说：“给你留作纪念，希望你好好练习书画。”一股暖流涌进我的周身，我感激不尽，嘴里说着：“谢谢！我会好好向您学习！”程老又说：“你可买些书画方面的书籍看看！”

我离开虹梁之后，程老曾两次来我家作客，第二次还带来了两本书，一本是《书法》，一本是《芥子园画传》。他对我说：“你有书画功底，只要坚持下去，必有成果！”他的话一直激励着我。

1984年7月上旬听说程老生病住院，我去岩寺医院看望他，见他儿子在身旁服侍，这时他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说话都很困难了，见面时，只见他动了几下嘴唇，声音低沉：“景崧啊！我……我不行了……”我俯下身子安慰他：“您别说话，好好养着！”当时，我们的心情都极其沉痛。

程老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为人爽直，胸怀宽阔，对人和善，真诚，勤奋进取。叙谈中，得知他10岁时就喜爱画画，青年时先后拜著名画家张伯英、黄宾虹为师。学成之后以卖画维持生计。1948年他在屯溪举办个人画展，作品销售一空，捐资家乡办学，从此就当起了小学教师，但他执教之余，仍不废绘画，假期里经常去黄山、齐云山、新安江一带写生、作画，数十年如一日，从无懈怠。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还多次参加省、地、县美术工作者会议。

“文革”时期他受到冲击，几次被抄家，黄宾虹、丰子恺、林散之等多位著名书画家所赠之作品百余件及往来书信遭毁或散失。

程啸天先生退休后潜心于新安书画的创作与研究，画作多次参加全国及省、地、市画展。其间报纸、刊物也常发表他的作品与评论文章。1980年他在歙县举办个人画展，其绘画作品以写意山水为主，他用笔大胆，墨气淋漓，画风飘逸，有“山川浑厚，草木华滋”的韵致，深受中外人士喜爱和好评。

1982年已经72岁高龄的啸天先生北上京、沈，后转道宁、沪、杭，又南下桂林、阳朔、柳州，遍览祖国各地的大好河山，沿途写生创作了大量画稿。可以说，这一时期是他创作最为活跃的时期，然而，病魔却悄悄地缠上了他，就在他挥毫作画，大展才华的时候，突然病倒了。

1984年7月21日，这位一生坎坷但又非常勤奋的著名国画家，病逝于虹梁家中，享年74岁。当时中国新闻社以《著名国画家程啸天逝世》为题向海内外发了专电。安徽人民广播电台、《安徽日报》《黄山日报》等都多次发表纪念文章并刊登程老先生遗作，对其精湛画艺给予了高度评价。称赞他是海内外知名的徽州前贤，是新安画派一位承前启后的杰出传人。啸天先生的逝世是安徽省美术界一大损失……啸天先生传略辑入《中国艺术家辞典》《中华人物辞海》《中国当代国画家辞典》《世界华人文学艺术界名人录》《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

啸天先生不仅给后人留下大量珍贵的艺术作品，而且留下徽文化孕育而成的勤奋、朴实、不懈进取的“徽骆驼”精神。他对艺术的执着和坚韧，以及他为人的品德，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1996年我退休后，遵照程老的嘱咐拿起画笔，潜心写字、画画。通过多年努力，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书画技艺也得到了不断升华。

回忆与程老啸天先生的这段忘年之交确实是感慨万千，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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