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月季传承徽州——记我的恩师曹国鉴

□ 方丽芳

每当我完成一幅幅心仪的作品时，不由就想起我的恩师——曹国鉴先生。先生既是中国社会科学院书画考古研究员，也是一位“四时花鸟聚精神，德艺双馨吐芬芳”的著名花鸟画家。曹国鉴，字慕植，他出生于书香门第，是清丞相曹振镛的第六代嫡孙，其父曹家麒是近现代著名的书法家。

曹国鉴先生年幼即开始习画，拜著名书画家汪慎生（名溶，字慎生，歙县汪满田人）为师，他在与我来信中自豪地说：“我九岁就跟老师汪慎生习画，长达三十一年之久。我的花鸟画是有着汪溶老师的遗韵，他是北方花鸟画一代宗师。”因此，据他自己介绍在老师的指导下，反复临摹《芥子园》画谱、《支那南画大成》中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卷、《花鸟》卷，领会中国传统书画的艺术精髓，其中《四君子》卷、《花鸟》卷每页都临摹四五十遍。几十年的临摹为曹老师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功底，他还钻研了古代和近代的绘画理论及著名画家的作品。曾经在故宫绘画展临宋、元工笔花鸟画及明清写意花鸟画真迹。上世纪五十年代，经济困窘，老师每日只带两个饼充饥，一旦展开画卷，临摹古人的花鸟画卷，便忘记了饥饿，沉浸在花鸟画的世界里。由此可知，老师对绘画艺术的如痴如醉。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由北京的一位亲戚引介，我写信并附上作品邮给曹老师让其给予指点。没多久就收到了曹老师的来信，信中很真挚地对作品进行仔细批改和鼓励，并附上老师自己绘制的工写荷花示意图，图中还附有一项项的提示说明，并嘱咐我：“绘花鸟画特别是写意花鸟画，一定要有扎实的笔力线条功底，如果基础功底不牢，初学者就学齐白石的大写意，以后就像无绳的疆马，无法收拾。对照我的示意图临摹几十遍或者上百遍，甚至几年就可以达到一定的效果。从你信中可知，你喜欢画荷，可多购一些俞致贞、余非闇等名人画谱及芥子园花鸟画谱等，多临摹、多练习。”在后来一次次的来信中，指点我如何添彩。老师每次回信中最多的一句话是：“你进步很快，画技提高迅速。”这给了我很大的勇气与鼓励，正是有了老师的教诲，才有了我今天工写白荷花、红荷花、茶花，写意月季花等雅俗共赏的系列花卉作品，并被藏家及市场接纳。

老师是一位可敬佩的长者，我每年都要邮两次作业去北京让老师指教。老师从不怕厌烦，哪怕是工作再忙，或是从外地及国外讲学回来，不顾劳累，一回到家就给批注并用挂号信寄回。在与老师多年的接触中，老师总是以和霭的方式、严谨的教学方法将他自己对国画的感受和挚爱真传于我。我作为曹老师关门弟子，深深感到老师是一位家学渊博而又勤奋刻苦的艺术家。曹老师在学习传统技法的同时，外师造化，为了丰富创作，拓宽思路，他的足迹遍及全国。在动物园绘珍禽，在植物园中绘花卉，积累了大量的绘画素材。

经我多次提议邀请，2010年4月，老师与师母韩嘉明（著名仕女画家）夫妇二人终于踏上了渴望已久的徽州大地。在屯溪火车站下车的那一刻，他与师母紧紧握着我的手：“丽芳，回老家的梦终于在有生之年你帮我实现了。谢谢你！”此时的老师像个小孩似的，一直沉浸在幸福和欢乐中。他边走边说：“老家多好啊，空气又清新。”对在旁的师母说：“嘉明，你看我在北京上车时还感冒鼻塞，现在鼻不塞了，一切正常了。”

老师对家乡一往情深。以后半个多月的游玩中，去过祖籍雄村老家，祭拜了祖坟，还去过黄宾虹故居（这是他北京百岁岳母嘱咐的，其岳母曾是宾虹先生的学生），歙县古城的各个景点，还去了黄山、西递、宏村、屯溪老街、花山谜窟等。边游边说：“我去过全国和世界大小几十个动物园、植物园写生，怎么就没想到早点回徽州老家这个天然的动物园和植物园画画、写写呢？嗯，太晚了，太晚了！”他还感慨地对我与丈夫说：“哪儿都没有我们歙县老家好，老家有情味，韵味，文化味，这是祖先赋予我们的，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传承好。下次还来老家看看。丽芳，如果十几年前我们答应你的邀请，早点来老家看看，说不定，现在已经定居在老家安度晚年了。”这是老师对故乡的真心表白和情感流露。只可惜，那一次是老师进徽州歙县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当时北京至歙县还没有通高铁，坐火车要二十多个小时才能到达。但老师不顾旅途的劳累，到家略休息一会儿，就让我陪同他们出去走走。当看到歙县老县委大院有棵开花的棕榈树，他马上掏出笔和速写本，一画就是两个多小时，我被他的举动深深感染着。后来上黄山，我也带上速写本，与他一起，走到哪，写到哪。在黄山两天的旅程，他完成了十几页的速写稿，特别是在迎客松前速写了好几幅。在黄山白云宾馆去玉屏楼的路上，我担心路陡，老人腿脚不利，就为他俩准备了担架，但几次都被谢绝了。他说那样就领略不到最好的风光和美景，回去就绘不出最好的黄山胜景。他还告诉我，他老师王雪涛一生留下了五十多册写生本，他这辈子要多写生，争取赶超他的老师。这些在我后来去北京老师家拜师学艺时已领略到了，家中橱柜里、床边书柜上都是老师的写生本。

老师还经常告诫我，画花鸟画要深入生活，只有到生活中认真观察，才能准确地表达它们的生命真谛和美的内涵，并从中认识物象的结构规律，物情及物理状态。对于绘画技法，要讲求融汇古今，取精用实，博采众长。他谆谆教导我，要学汪慎生、张大千、王雪涛诸名家，写意花鸟画用笔要秀润苍劲，清逸洒脱、灵活、刚健具有变化，突显花鸟活泼的生命力。在用墨上有浓、淡、干、湿的层次，笔法上要戳、点、揉、托、扫、擦，互有关联，相辅相成。用中国传统绘画技法，在传统固有色中注入西画讲求的色彩规律，使得画面更丰富，层次更鲜明。只有这样，才能创作出生动逼真、变化多姿、情趣盎然、活泼多变的花、鸟、鱼、虫。一花一叶才能或扬或仰，有情有理；一草一鸟或飞或鸣，有情有趣，花鸟世界才能丰富多彩，又能表现画家的心灵感受和丰富的想象。

在歙县老家的半个多月里，老师留给我的墨宝是一幅没骨画法月季。师母介绍，在京城，启功老师也称曹老师为“月季大王”，可见老师的月季画得不一般。他问我，你还有多长时间退休，我说大概还有几年，老师听了建议我：早点退休，去北京将月季没骨画法学会，因我身体之故，不知道能活多久。其画法是我们同乡汪溶先生创新的，在北京他只传于我这个同乡。现我的孩子从事的是字画鉴定和绘仕女画，没能学月季没骨画法这一画种。我的目的很简单，把月季没骨画法传授于你，让汪溶老师的月季花在徽州大地传承，发扬光大。老师的一席话，即是嘱托，更是期待。第二年，按老师的嘱咐，我去了北京，当了曹国鉴先生的关门弟子。从此开启了我学习月季没骨画法的历程。

老师在给我指点的同时，对我先生胡兆安（笔名“然之”）的书艺也是赞爱有加，鼓励点评他的书法：“苍劲有力，潇洒自如，没有躁气。这是当下年轻书家少有的。”

艺有品，书品画品缘于人品。在与老师交往的二十多年里，他时刻强调艺无止境，无论是老一辈画家还是中青年和更年少的画家，只要是值得借鉴的都要去学习，以谦逊平常的心态才能使之学得更多，站得更高。

在我的从艺道路上，曹国鉴老师给我以启迪、教诲，毫无保留地将技艺真传于我，使我在艺术海洋中搏击飞翔，愈搏信心愈足。老师，你的初心，你的嘱托，我永远铭记在心，让古徽州艺术之花在徽州大地代代传承，永远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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